胤禵看了一眼,“漢人對女子的規矩更多,不要說半夜走在大街上,單是那纏了足的小腳,走起路來就跟老太太似的。”玉穗兒撲哧一笑,“瞎說,密嬪娘娘走路就不曾跟老太太似的,靈兒也不。”胤禵笑著回望她一眼,“你說這路不平,我牽著你吧,別把腳扭了,皇阿瑪可離不開你。”他伸手去牽玉穗兒的手,兩人默默的走在深夜冷清的街道上,心裏都想人生這一路就這麼走下去也不錯。
夜深蕭索,不遠處有一點微微燭光,胤禵仔細一看是一個賣餛飩的攤子。“這家餛飩攤子收的倒晚,夜裏也沒人光顧啊。玉兒,你走累了吧,不如我們過去歇歇。”玉穗兒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餛飩攤並不大,隨意的搭了個棚子擺在路邊。
攤主正要收拾東西,見兩位服飾華麗的貴客走近,忙拿抹布擦了擦凳子,殷勤道:“兩位貴人這邊坐。”胤禵扶玉穗兒坐下,自己則坐到她對麵。玉穗兒道:“我有點餓了,店家,你的餛飩還有嗎?”攤主替他們倒了壺茶,道:“有啊,今兒收的晚就是因為白天吃餛飩的人不多,剩了幾碗。平時小人這裏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呢,早早的就賣完了。”
胤禵知道玉穗兒不喝粗茶,也就沒給她倒,隻給自己倒了一杯。“西北旱地到了夜裏,風聲呼嘯,好像山鬼夜哭,兵士們都不敢出營,生怕被風卷跑了。兵馬駐紮在荒野,在大風天出去,黃沙漫天,什麼都看不見,張嘴說話就是一嘴沙子。”玉穗兒聽他說的雖然輕描淡寫,但行軍的苦處可想而知,不用他細說,她也可以猜得到。
玉穗兒還未答話,那賣餛飩的攤主插話道:“小人的弟弟也在西北大營裏,前兒捎了信來說打了勝仗,敢問這位爺可是大將軍王麾下?”胤禵隻笑笑,並不說話。那攤主見多識廣,瞧他倆均是滿人服色,胤禵的朝褂上更是繡著蟒紋,心知必是京城的親貴,見玉穗兒梳著滿洲貴婦的兩把頭,笑著討好道:“福晉看著好麵善,倒像是在哪裏見過。”
玉穗兒臉上一紅,啐道:“誰是福晉,別胡說,這位爺是我哥哥。”攤主忙賠笑道:“小人該死,認錯了。看您這麵相,不是親貴夫人,也是公主格格。”胤禵看著玉穗兒忍不住一笑,玉穗兒向攤主道:“你還真會說話。好啦,去把餛飩端來吧。”
玉穗兒看著餛飩的熱氣撲麵,望著胤禵道:“這情景倒像是夢裏。”胤禵道:“你不常出來,我那時和八哥九哥十哥他們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早課,在這種攤子上吃過好多回。”“府裏不是有現成的嗎,怎麼在外麵吃?”玉穗兒不解的問。
胤禵笑道:“一年到頭在府裏吃多沒趣,偶爾和兄弟們在外麵吃才有意思。”“你們多好,我出嫁前難得出宮玩一次,十三哥那年帶我去東市看花燈,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熱鬧的情形。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玉穗兒感慨的向四周望望。
兩人走的時候,胤禵扔給攤主一個金錠子,那攤主歡喜的連連稱謝,望著他們走遠了才收攤。
月亮鑽進雲裏,四下裏更加昏暗,靜悄悄的,隻有玉穗兒的花盆底鞋發出的“嗒嗒”聲。“我快到家了。”玉穗兒不無傷感的說。胤禵歎道:“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再有機會這樣走走。這些年,經過這麼多事,我們都變了很多。”玉穗兒望著前方,淡然一笑,“我已經很知足了,人生不過匆匆數十載,恍如夢一場,一轉眼你我都已過而立之年。今夜此情此景,今生別無所求。”她側臉看向胤禵,彼此默契的溫柔一笑。其實他們心裏都明白,路再漫長,也總有走到的時候。
很快到了玉穗兒的府邸,“你明早就要起程,快點回府去吧。”玉穗兒脫下披風還給胤禵,看著他穿好。胤禵道:“保重!”玉穗兒嗯了一聲。兩人片刻無語,玉穗兒轉身剛要離去,胤禵拉住她胳膊,順勢擁她入懷緊緊抱住她。
玉穗兒沒想到他會忽然抱她,眼淚立刻就湧了出來,頃刻間淚流滿麵。她想起年幼時,遇到天冷,康熙常常這樣抱著她,把她包裹在披風裏,那種溫暖踏實的感覺,一輩子也難以忘懷。當年是父親疼愛、庇護女兒,如今父親老了,行路時,需要她去攙扶。而眼前這個人,不知從何時起,已是她精神世界的全部依賴。
胤禵低頭輕撫她的臉,見她清亮的眼睛裏淚光點點,問:“怎麼哭了?我會回來的嘛。”玉穗兒用力點點頭。胤禵溫柔的笑笑,親吻她的臉頰,“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啊。”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而去。玉穗兒緊緊攥著手腕上的白玉鐲子。
離別總是如此傷感,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消失在迷茫的夜幕中,玉穗兒在心裏說了句: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