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低頭看了弘曆一眼,見這小家夥也正凝望著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特別清亮,心裏喜歡,向玉穗兒道:“這孩子心野著呢,不好好管教督導,大了更難管。師傅教什麼,他都要刨根問底,有時我和你四嫂責問他幾句,他不服氣卻也不辯解,不知道整天想些什麼。”他這話音雖是責備,語氣卻是淡淡的驕傲。玉穗兒低頭一笑,心想這不正是和德妃娘娘說的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靈兒最近還好吧?”胤禛終於忍不住問。玉穗兒點點頭,“挺好的。”胤禛沉了聲,道:“有空你勸勸她吧,別總跟我擰著了。”玉穗兒費解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難道他還不知道洛靈和胤禩的事?這可難了。玉穗兒斟酌著,才道:“四哥,緣分的事不能強求。你看開點吧。”胤禛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眼睛裏有一絲冷冷的寒意。
蘭藻齋外,玉穗兒和胤禛道別,遠遠看見胤禵走過來,站在宮門外等了他一會兒。“我還有事,路過跟你說幾句。”胤禵跟著她往院子裏走了幾步。“什麼事兒?”玉穗兒猜到他早看到她和胤禛並肩而行,隻是不願和胤禛照麵,才遠遠的跟著。
“八哥跟我說了納爾蘇的事,我找納爾蘇說過了。怎麼做,看他掂量吧。”胤禵聳聳肩。玉穗兒輕笑,“我能猜到你會怎麼說,讓他知難而退罷了。納爾蘇一向自視甚高,又是紅帶子覺羅後裔,隻怕他未必吃你那一套呢。”胤禵不以為然,“在咱們麵前,那小子還不敢怎樣。”玉穗兒道:“什麼那小子,他可比你還大一歲。”“可他得叫我叔。”胤禵哼了一聲。
玉穗兒瞧著他傲氣的樣子,淡然一笑,“你跟八哥說,別泄氣,皇阿瑪那裏我和靈兒會想辦法慢慢磨,納爾蘇那裏就交給你們了。”“我以為你向著四哥。”胤禵想起剛才玉穗兒和胤禛並肩而行的一幕,心裏有些怫然。玉穗兒垂著眼簾,淡淡的說了句,“我誰也不向著,靈兒喜歡跟誰是她的事,我隻是成全她的心願。”
她抬眼看了胤禵一眼,道:“你剛才不是說有事,這會兒怎麼不急著走了?”胤禵笑了一笑,“呦,你這是逐客呢?”玉穗兒挑著眉揶揄他,“我不攆你,不然你留下來用膳?得了,別客套了,趕快走吧,免得你家人惦記。”胤禵扶著她的肩,道:“我是真有事要走,趕著去理藩院看蒙古遞來的折子。改天我得了空,進宮來陪你和額娘吃飯。”玉穗兒這才微微一笑,“你有這個心就好,皇阿瑪和德妃娘娘他們都上了年紀,喜歡看著兒女在膝下盡孝。人越老越跟孩子似的。”胤禵點點頭轉身而去。
他在暢春園中一路走著,想起玉穗兒最後那幾句話,和她平常的語氣似有不同,竟是有些別樣的情緒,緩緩停了腳步。
玉穗兒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想起康熙的那番話,回望冷清的蘭藻齋,第一次感覺到落寞的惆悵。熱熱鬧鬧的孤獨,細細密密的無奈,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赫赫揚揚的家族,繁華背後,她獨對孤燈,到頭來守候的隻是淒涼。想到這裏,淚盈於睫,舉目望著院中巨大的海棠樹,在風中空擺著樹杈,枝葉皆已落盡,心中有些淒然。
茫然間,她感覺到有人在她身後披了一件披風,來不及擦淚,吃驚的回頭去看,胤禵正看著她。天色漸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著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你替老十七繡的那個荷包挺好看,閑時給我繡一個。”玉穗兒忍住淚,問:“你回來就是為了說這個?”胤禵嗯了一聲。
玉穗兒欣慰的一笑,胤禵這才看到她臉上微有淚痕,像是梨花上的雨露,剛要問她,她卻先開口,“今年的春天來得晚,看到這海棠樹光禿禿的,不似往年那樣開滿繁花,我心裏有些感懷罷了。”“我的玉兒心裏想些什麼我都知道。”胤禵凝望著她,伸手握緊她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
手上傳來一陣溫暖,玉穗兒心裏五味雜陳,心想著,他果然是我的知己。兩人深深的對視,片刻之後,玉穗兒睫毛一低,低聲說了一句“你去吧。”此時,宮裏處處都已上燈,又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