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晉坐到她炕邊,良妃道:“你也別忙了,我這裏什麼都不缺,回去好好照顧胤禩要緊。”八福晉點點頭,看著良妃蒼白虛弱的臉,動容道:“您可要好好的,不然我們爺他……”良妃見她欲言又止,心中一急,忙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八福晉當然不能說康熙對胤禩諸多猜忌,隻得掩飾道:“沒事兒,我的意思是,您是他親娘,他心裏可惦記您的緊,隻要您身子好起來,就是寬了他的心。”良妃點點頭,心裏卻有點不安。
兒媳婦走後,良妃思前想後,始終覺得猶如一塊巨石壓在心口。她叫來霽月,“你去把屏風後那箱子打開,取出裏麵的描金匣子。”霽月依言而去,不一會兒手捧著一個精致的漆器匣子出來。
良妃支撐著坐起來,摩挲著漆器匣子,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枚鑰匙,打開了匣子。裏頭用紅綢布包裹著一個物件,她輕輕的打開紅綢包,裏麵是一方田黃石印章。時隔多年,她看到這枚印章仍有些激動。霽月見她微有淚光,叫了聲:“主子……”
良妃強忍住淚,對霽月道:“這是皇上當年送給我的,他說,除了赫舍裏皇後之外,他從來沒把禦用印章送給後妃。”提及往事,良妃心痛不已,如今恩寵不在,怎不讓人倍感淒涼。
她十分不舍的把印章看了又看,最終又放回匣子裏。“拿去呈給皇上。”良妃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不想讓霽月看到她流淚。霽月點點頭,從她手裏接過匣子。
走出暖閣,霽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良妃滿臉憂色,也不禁淚水潸然而下。她擦了擦淚,往乾清宮走去。
良妃回想起康熙送她這枚印章時的日子,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那時她才十七歲,見過她的人無不讚歎,誇她美貌。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長的美,從一出生,她就跟族人一起在辛者庫服役。
她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康熙的情形,是在一個有風的午後。兩位皇後先後病逝,後宮諸妃中地位最高的佟貴妃便帶司皇後之職,帶領妃嬪在春分這一日於坤寧宮中行親蠶禮。良妃因繡工出色,被特意從辛者庫中選拔出來,隨侍親蠶禮。
雖然在皇宮中居住多年,但坤寧宮的氣派仍是讓她驚訝不已。以至於皇帝到了麵前,她也沒發覺,隻顧仰望著坤寧宮的雕梁畫棟和飛簷。
康熙早看見她,見她傻愣愣的站在院子裏,以為是新入宮的宮女,沒見過世麵,看了皇宮的景致一時間竟看呆了,也沒太在意。梁九功剛要上前嗬斥,被康熙攔住了。風起陣陣,那女子一身素服,衣袂飄飄,在落英繽紛中好似畫中人。待她轉過身來,那美麗的容顏竟有種令人不可逼視的美。
良妃這才看到身後站了一群人,為首的身穿黃袍,立刻嚇得魂飛魄散,腿也哆嗦了,噗通跪倒在地。“奴……奴婢不知皇上聖駕到此,罪該萬死!”她跪倒在地,不住的磕頭。康熙微笑著從她身邊經過,輕輕落下一句話,“人隻能死一次,哪能死一萬次。”
梁九功最擅於察言觀色,見良妃還跪在原地不敢起來,走到她身邊道:“皇上沒怪罪你,就別在這裏跪著擋主子們的道兒了。”良妃這才敢站起來,仍是戰戰兢兢的。梁九功打量著她,心想長的確實不錯,看來恩寵也要近了。
“你是哪位主子娘娘宮裏的?”他問。“奴婢在辛者庫服役。”良妃始終不敢抬頭。梁九功點點頭,低聲自語道:“可惜了……”良妃不知道他的想法,試探的問了一句,“公公,奴婢能走了嗎?”梁九功嗯了一聲,忽又補了一句,“你姓什麼?”“奴婢姓衛。”良妃怯怯的說,不知道他何以有此一問。“你是旗人?”梁九功眉頭微皺,似在思索。良妃點點頭。“旗人……”他念叨著這兩字,轉身進了坤寧宮去。良妃這才鬆了口氣。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很快她就得到了侍寢的機會。可惜的是,康熙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後來,康熙忙於平定三番之亂,再也沒有記起辛者庫的這個女子,她對他的記憶,便停留在那一夜。
被皇帝寵幸過的宮女自然不能再在辛者庫服役,內務府勾銷了她的賤籍,她被安排在繡作做了繡娘,總算是脫離了辛者庫粗重的雜役。雖然不指望再沐皇恩,但還是忍不住不想念那個人,哪怕能遠遠的看他一眼也好。她每天癡癡的等啊盼啊,等康熙記起她,這一等就是兩年。
然而,命運之神終於還是眷顧了她,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又把她的命運和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係到了一起。翊坤宮的宜妃替康熙生了皇五子胤祺,康熙非常高興,破例下令在宮中替幼子擺滿月酒。各宮的主子見康熙高興,少不得要給小阿哥送禮。
惠妃自己不長於女紅,聞說繡作裏有一個繡娘繡工了得、無論繡什麼都是活靈活現,於是命她替自己繡虎頭帽和虎頭鞋送給小阿哥。宜妃看到這幾樣物件也很喜歡,替小阿哥穿戴了,抱到太後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