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端起茶碗,想了想又放下,“馬上就要過年了,朕好久沒去遵化祭拜太皇太後和仁孝皇後,今年是非去不可了。” “也好,您到皇太祖母和仁孝皇後墓前和她們說說,心裏也好安心不是。”玉穗兒知道康熙對胤礽感情深厚,廢了他心痛至極,難免有些神思恍惚,夢見故去的親人實是心中時時惦記此事。
看著老父親孤零零的坐態,玉穗兒心裏淒楚。康熙又道:“你那些哥哥一個個的都叫人討厭,烏眼雞似的盯著太子之位。沒有一個人能為朕分憂,體恤一下朕的苦心。你嫁了之後,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玉穗兒放了靠墊在他身後,笑道:“您放寬心吧,他們都不是您的對手。就我這些哥哥,文也好武也好還是謀略,沒一個及得上您。您哼一聲,他們便嚇得三天不敢吃飯。”康熙聞言苦笑,“可是朕終究老了,也沒這麼多精力再和他們周旋。大臣們又天天拿太子的事兒煩朕,一會推薦這個,一會推薦那個,讓朕煩不勝煩。”
玉穗兒為讓康熙寬心,故意逗趣道:“那您立我吧,我當太平公主,把他們都趕的遠遠的。”康熙忍俊不禁,笑道:“朕看你是有點像太平公主,闖宗人府這等事都敢做。”玉穗兒默默道:“我是為我十三哥急的。”康熙想起那道密折,不禁搖了搖頭。
康熙想起一件事來,忍不住笑道:“那日在南苑,多爾濟送你的鹿肉回去吃了嗎?”玉穗兒臉上一紅,點點頭,“分給素綺、紅綾她們吃了。”康熙又道:“那小子昨兒又來了,去給太後請安,說想見見你。太後沒準,說大婚前不許他來見你。”玉穗兒忸怩了一下,“我看他有點呆。”康熙笑笑,“那孩子可不呆,你別小瞧了人家。人家把科爾沁治理的很好。”
玉穗兒撅嘴道:“怎麼不呆,他小時候進宮來給太後賀壽,十三哥拿炮仗綁在他辮子上,他嚇得哇哇大哭。上回還好意思跟我說,我就是當年那個被你哥哥嚇哭的蒙古小子。”康熙聞言哈哈大笑,“原來還有這等事。難怪他說非你不娶。”
“哦?”玉穗兒滿腹狐疑的望著康熙。康熙也望著她,笑道:“正是那年他阿瑪帶他到京裏來,不知道怎麼看中了你,回去他阿瑪就跟太後提了婚事。太後舍不得你遠嫁,便說你年紀還小。他家一直磨了太後兩年,太後才答應這婚事。”玉穗兒聽到這裏,不禁愣了愣,心道:那家夥還挺一往情深。不經意間另一個人的影子兜上心頭,她趕緊打消了念頭,向康熙道:“您餓不餓,我讓梁九功去傳膳吧。”“好,去吧。朕倒真是有點餓了。”康熙本來情緒不佳,和她說了會話之後,心情好了許多。
用過膳後,康熙仍是躺在搖椅養神。玉穗兒坐在一旁撫琴。康熙聽著琴聲,心理漸漸踏實。玉穗兒以為他要睡了,剛要離開,隻聽康熙道:“怎麼停下了?”玉穗兒笑道:“我以為您睡了。”康熙指指自己身邊,向玉穗兒招手道:“過來坐。”玉穗兒走過去,坐在他身側。
康熙打量著她,伸手輕撫她秀發,想起她年幼時乖巧可愛的模樣,心裏不無感慨,動容道:“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朕到現在還記得你小時候梳著小辮兒的樣子,真是有趣。”玉穗兒笑道:“那時候,我額娘還在呢。”想起生母敏妃,玉穗兒忽然一陣傷感。
康熙知道她想念生母,道:“每年你額娘的生辰,你和胤祥都要出宮去祭拜,今年讓靈兒陪你去吧。”“好。”玉穗兒點點頭。康熙歎道:“你這性格越來越像一個人。”“誰?”玉穗兒不解的問。康熙平視著前方,似在遙思往事,半晌才道:“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兒,和碩公主孔四貞。”“哦,是孔公主。”玉穗兒幼時聽康熙提起過她,但對她的事知之甚少。隻聽說她是孝莊太皇太後的養女,清朝唯一的一位漢人公主。
康熙道:“朕自幼喪母,是太皇太後、皇太後和孔姑姑一直照顧朕直到成年,朕在心裏一直敬她如母。孔姑姑是個極聰慧剛強的女子,年紀輕輕就是一藩之主。朕除鼇拜時,太皇太後將她遠嫁廣西將軍孫延齡,實際上是讓她暗中做了奉旨的女欽差,聯絡三藩上疏奏請讓朕親政。後來,朕和三藩開戰,孔姑姑被吳三桂的部下所擒,為了不讓朕為難,在府中自盡。”康熙說到故人往事,心中悲傷不已。
玉穗兒思忖片刻,明白了康熙這番話的意思,道:“我明白,身在帝王家,很多時候要顧全大局。孔公主是女中豪傑,我比不得她。”康熙望著她,歎了口氣,“太後和朕決定將你遠嫁,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除去滿蒙聯姻的傳統,也考慮到了你將來的生活。你雖然是公主,可是嫁了人就身不由己,你到了別人家能不能過得稱心如意,朕也無能為力,隻能靠你自己的造化。多爾濟對你一往情深,把你給了他,朕能放得下心。”玉穗兒嗯了一聲,沉思不語。
康熙看她低頭不語的模樣,知道她對這樁婚事始終有心結,無奈的淡淡一笑,心想:世間的事哪能事事遂心,玉兒,你將來就會明白皇阿瑪的苦心,水中月鏡中花終是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