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給我一天,換你十年(3 / 3)

聽到沉甸甸的餘生兩個字,明明孫江寧這陰冷的嗓音就近在咫尺,卻給和風一種很遙遠很遙遠的感覺。

真的就隻能如此了嗎?除了徹底犧牲他和小夏的感情,就沒有別的辦法挽回了嗎?

就在和風艱難地沉默之中,孫江寧又在他耳邊說了句:“你考慮可要趁早噢,正因為我孫江寧一無所有,所以也就比較肆無忌憚。你一個不留神……我可不敢保證,我會把小夏怎麼樣呀。”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和風反倒閉上眼深呼吸,好久好久,他才嗓音篤定地小聲要求道:“給我一個……告別的機會。”

“這樣吧,”孫江寧得意地蹙了蹙眉,說,“你可以在小夏出租屋的不遠處待滿明天一整天的時間,用來和她默默告別,但是你必須保證,不能讓她知道你回來了,而且一到後天早晨,你就必須在我的監視下回國去。作為交換呢,我心底的仇恨從此都一筆勾銷,你愛的小夏也可以繼續在我的照顧下安心念書,安心生活,她永遠都不必知道這些真相,我想,這是你願意看到的最好的結局了吧?”

和風是一個與生俱來的炙熱的樂觀主義者,他相信,任何遠方都可以循著地圖抵達,任何命題都可以靠公式求解,任何事都可以靠努力堅持獲得——包括和齊小夏一起共度餘生。

但這一次,他似乎很清楚,這世上並非所有戀人,都能得到圓滿,就好像有天長地久,也就必然會有分道揚鑣。

因此比起圓滿,他更希望小夏能夠渾然不知任何陰暗麵,能夠一直如此簡單安寧地生活下去。

所以最終,和風淡淡地回答孫江寧,雙眼不躲不閃,充滿一種到了悲傷深處反而激發出來的力量:“是啊,已經發生的事就很難挽回,很難改寫……所以,這就是我願意看到的最好的結局了。孫江寧,希望你心裏還能剩下一點良知和底線,不要反悔你說過的話。”

“彼此彼此啊。”

孫江寧爽快地點了點頭,嘴角狡黠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說完他便心滿意足地轉身揚長而去,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示威般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友情提醒,隻有一晚上的時光噢,不要一告別起來就哭哭啼啼沒完沒了,忘了時間就不好了。”

眼瞧著孫江寧徹底走遠,和風才終於感到自己的雙腿連一絲殘餘的力氣都沒有,仰起頭,冬日午後的天空是大片大片寒冷又幹燥的鴿子灰的雲層,除了呼吸壓抑外,他的太陽穴還源源不斷地傳出莫名其妙的痛覺,揮之不去……

一切真的都糟透了。

路過便利店,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匆匆進去買了大堆麵包,就著冰涼的礦泉水,他瘋了般失控地往嘴裏塞,直到胃再一次開始脹痛,才鑽進衛生間跪在馬桶邊催吐了很久很久……折騰完了,他倚著背後又滑又冷的瓷磚,整顆心終於暫時得以安靜了下來。

其實,故事到這裏還少了一段。

當時,從北海道一回加拿大,和風就開始匆匆收拾行囊回國見他爸爸。正是約克大學入學的唯一時間,為了怕小夏知道了他家裏的困境,會堅決要求與他共進退,由此耽誤了她的生活,畢竟小夏性子有多硬,這些年他很了解。況且和風自己也不知,這一去需要多久才能回來,因此他忍住不和她告別,卻孤注一擲地找到了孫江寧,與孫江寧吃了一頓希望過往一筆勾銷的飯,懇求孫江寧能夠安心待她。

和風畢竟不是神,沒有預知未來一切的能力,當時他隻以為孫江寧是因為暗戀小夏,所以將他當作假想敵,他憑著直覺簡單地認定,既然江寧心裏也是有小夏的,那麼就一定會全力以赴代替他照顧小夏。

無意之中,這使得孫江寧的長線計劃更加毫不費力。

於是毫無懸念,孫江寧那夜在多倫多市區他們常去的那家日式居酒屋,以各種理由不斷灌和風酒。夜不知不覺深了,趁著和風搖搖晃晃失去清醒的工夫,他終於拿到了和風住所的鑰匙,在和風趴在沙發上沉沉入睡時,用客廳裏的座機不動聲色地打了那個匿名電話……

回憶到這裏,和風竟然發現自己心底不再滿是懊悔與憤怒,也不再繼續糾結為什麼那天自己要順遂孫江寧的心意喝下那些別有圖謀的清酒……此時此刻,他閉上眼隻能看見一張臉,那是十七歲時的齊小夏。

剪水雙瞳,發梢漆黑,在南街夏日擁擠的香樟樹下,他握著那隻熟悉無比的折疊拐棍,而她扯著他的短袖襯衫一角,她笑起來的聲音很像泉水叮咚叮咚。

能看見她的時間不多了,他真的不想再浪費在別處,隻願一分一秒都踏踏實實地用在小夏身上。

他相信自己可以,讓剩下的這一整天在小夏心裏,絢爛深刻得如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