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江寧還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悠哉模樣,笑著反問和風:“比起問我我究竟想要什麼,許和風,你首先應該關心的,是不是你們家曾經對我和我的父母做過些什麼。沒錯,我這個遊戲玩得很盡興,但我再狠,也沒有你父母當年的一半兒啊。盡管你和小夏早就被我鎖定成目標,但我可沒有取你們倆性命的念頭啊,而你的父母呢?”
話到此處,許和風已然陷入啞然,他徒勞地使勁張著嘴,牙齒不由自主地輕輕打戰,卻連一個問句都說不出來,滿腦子全是巨大的震驚與意外。
他何其後悔,枉自己一向自詡心思縝密,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對萬事萬物夠敏感,對這個可怕如末世狂徒一般的孫江寧,他竟然從來都沒有好好地懷疑過,推敲過。
如今再回頭望過去,這幾年,從2005年夏天孫江寧潛入小夏所在的遊泳隊,接近小夏,取得小夏的信任,到他插足獨屬於他們的班級秋遊,為他們製造麻煩,不動聲色地探查出和風眼盲背後的謊言,將這個定時炸彈有計劃地引爆,再後來,高明地一邊使得他們倆越愛越深,一邊又不斷地丟出一個又一個致命的裂痕,讓他和小夏一起反複感受痛苦與煎熬……
所有往事都不再模糊,一切脈絡此時此刻都顯得清晰無比,想到這裏的和風幾乎頹然跌坐在街角的台階邊,連狼狽也顧不上了。
還有,這個孫江寧究竟是誰?為什麼會無端提到他的父母?
“許和風,你不是問我究竟想要什麼嗎?我想要的一切,都是你家十幾年前剛剛在南街做地產生意時欠下的,我不貪心,我隻是要討回罷了。當時你們家負責的一棟商品房臨近施工,萬事俱備,卻獨獨卡在了拆遷這個環節上。當時你大概也就和我一般大,四五歲的年紀,你當然不知道我的爸媽,那對窮酸憋屈了一輩子的釘子戶夫妻有多貪婪,他們把手裏這套破舊的老房子當作這輩子翻身過富足日子的最後一個機會,覥著臉向你父母不斷地加拆遷價碼,從十萬到二十萬,再到四十萬……直到你父母不耐煩了,他們是南街最早的一批房地產商,自然受盡當局優待,於是你父母的部下也有恃無恐,趁著晚上無人注意,用一台推土機了卻了麻煩,我那對貪婪的爸媽,就在那個深夜因為死不肯放棄唯一的房子而雙雙沒入了塵土廢墟裏,再也出不來了。
“真是世事輪回啊,看到你和你爸一起淒涼地麵對家業敗落,我開心啊,真的好開心啊。我不是沒想過直接報複你爸爸,但後來呀,我弄明白了,讓一個人痛不欲生的方法很多,但最好最有效的一個,就是讓他最在乎的人代替他痛苦,所以我選擇了讓你替你的家人償還這些。至於小夏嘛,是,她最初不過是我接近你的跳板,但我漸漸發現你對她的感情太深太深,我就決定先讓你和她盡情膩在一起,然後再用誤會折磨你們倆。世上最令人難受的事,大概就是被你自己喜歡的人厭棄吧。你瞧,現在小夏當你是那個打匿名電話而令她失去打工機會的人,而你又這副瘦骨嶙峋的德行,想必也不會傻到要去她麵前解釋一切吧?”
隨著話音輕飄飄地落下,孫江寧整個身體都不禁微微一抖。憋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釋放的這一刻,他心底也有種不真實的震撼。但是江寧他自己也弄不懂,究竟是為什麼呢,明明讓小夏被欺騙是他早就定下的棋局,但真的這麼做了,他卻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無限快感。
已經有好多次,孫江寧一再提醒自己,對小夏示好隻是權宜之計,可是就好像一個謊如果說得久了,連自己都會慢慢潛移默化地開始相信一樣,他隱約覺得自己已然沒有辦法輕易從那種情緒裏抽離了。
而和風在聽完真相之後,也陷入了一段漫長的暈眩,沉默良久,才深覺一切都諷刺極了。
孫江寧若無其事地朝和風指了指不遠處小夏的出租屋的門:“嘖嘖,和風你看,你這麼不辭辛苦地連夜飛回多倫多,現在你和你親愛的齊小夏就隔著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你倒是走過去,推開門呀,你倒是和她好好來一場感人至深的重逢戲碼啊,你怎麼站在這裏一動不動呢?你去啊!”
雖然是白天,但或許是屋內光線不太好,透過玻璃窗,和風能瞧見小夏的臥室亮著一盞雪白的燈,是的,她在裏麵。
隻要他憑著衝動敲門進去,他就可以見到小夏,這些日子對她的想念也就可以告終了,不知是不是強烈的心理作用,他甚至都能聽見小夏的呼吸聲了……但真的見了麵,他要如何解釋一切?自己如今糟糕透頂的身體,如何能不拖累她風平浪靜的大學生活?
所以和風用盡渾身力氣,維持住了他一貫的冷靜,淡淡地背過臉:“孫江寧,人們都說不能和魔鬼訂契約,但是呢,這一次我願意。你說吧,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你就此罷手,不再造成更多傷害?”
“我的條件很簡單,隻要你乖乖滾回南街去,再也別踏入加拿大半步,餘生也都別再見到小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