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時間走了,我卻還想擁抱你(2 / 3)

那樣沒有限度的瘋跑,哪裏是鍛煉呢,分明就是充當一支不花錢的麻醉劑的作用。

回頭一望,多少艱難疼痛的時光,孫江寧都是這麼克服過來的。

他數年如一日,偷藏著自己身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傷口,就像一個辛苦地懷揣著贓物的小偷。但也就是這樣,他終於熬了過來,成了那群街頭少年裏誰都打不倒的頭兒。

其實少年們正因為不懂事,才最最信仰弱肉強食的規則,從此孫江寧再也不用忍耐任何人,任何事,為所欲為,肆意橫行。

當下,這邊的小夏愣了愣,有點不知所措,終究還是溫順地點點頭:“好的,我等你。”

都說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沒有來由的善意,這一年半的時光裏,孫江寧總是如此對她百般關心,有求必應,細致溫柔的程度超過她的想象,這讓她溫暖,卻也常常心生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安。

而且,小夏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沒道理的直覺,孫江寧就和曾經的許和風一樣,都是身上默默背負著巨大秘密的少年,那種神秘莫測的氣場,每一次靠近他的時候,她都隱約能感受得到。

他雖然瞧著外向無比,遊刃有餘地以一抹壞笑嬉笑人間,卻從來都不願敞開心扉,那些迷離的花樣,都隻是他為自己的尊嚴準備好的保護傘罷了。

她曾經親身嚐過被和風欺騙了那麼多年的感覺,所以,她不太願意再輕易地信賴一個人。

她害怕第二次經曆那種從頭到腳發冷的難過感覺。

遠遠的,隔著玻璃窗,她就一眼瞧見了在她出租屋外一步步逼近的孫江寧。

此時此刻的他,和平時真不一樣啊,一條深藍色的運動褲在風裏輕輕抖動,寬寬大大的衛衣將他挺拔結實的身形襯得魁梧,透出了一股可靠而溫暖的氣息,活脫脫像個青春期裏性子直來直往的運動係大男孩。

她愣了愣,恍然有一種瞬間被拉回了南街那些藍色的泳池歲月的感覺。

那時候,半路殺出的孫江寧就是這副嘚瑟的少年模樣,他們一隊人總是天不亮就齊刷刷地起床,也是在這樣嗬氣成冰的冬天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清晨,一圈又一圈繞著遊泳館外的紅色塑膠跑道狂奔。

那時候,好強如她,總是誰也不輸,偏偏這個孫江寧總是幽幽地與她維持著差不多的速度,一臉狡猾的深深笑意,待到快要逼近最後一圈終點的時刻,他便猛然間撇下已經體力透支的小夏,獨自一人,像一支離弦的箭似的衝過去,讓小夏永遠隻能當第二名。

多少次,小夏因為輸給他而懊惱得捶胸頓足,恨不得將運動鞋甩下來,扔到他那張眉飛色舞的臉上。

而他就在一旁幼稚地上躥下跳,那麼帥的一個人,偏偏就是能搖頭晃腦地說出“小爺我站在跑道上就是南街小劉翔,在泳池裏立馬就成了小菲爾普斯,啦啦啦,無壓力贏你千萬遍啊,你咬我啊,你不服氣倒是張開翅膀飛啊”這種嘚瑟到極點的話。

她像個怨氣深重的老太婆,因為剛跑完還在費勁地喘著氣,卻仍舊不忘惡狠狠地瞪著他:“嘖嘖,孫大隊長,孫大隊長,瞧你搖頭擺尾的,就差沒敲鑼打鼓放鞭炮啦!”

如今時過境遷,他們倆都已經告別了泳池裏浸泡過的青春,還一起飛到了這顆藍色星球的另一邊,偶然回憶起來,她倒是一點都不生這家夥的氣了,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流過全身,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喂喂喂!想什麼呢,小夏?”聽到孫江寧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精神抖擻地拉起她出門,她才如夢初醒地回過了神來。

孫江寧一眼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狡黠一笑,悄悄湊在她耳邊說:“小爺我不就是換了一身稍微帥點的運動服嘛,不就是稍微展示了一下我的大高個和長腿嘛,你至於發愣成這樣嘛。早就提醒你囉,別暗戀我,千萬別暗戀我,聽話!”

她不屑地在夜色裏看著他,氣急敗壞地指著街道兩旁的植被,痛心疾首地告訴他:“孫江寧,樹都要皮,你為什麼就是不能要點臉呢?”

他撲哧一聲笑了,像個大哥哥似的揉了揉她高高紮起來的發梢,用一種淡淡的懷念口吻溫和地對她說:“少廢話,使勁跑起來,自從離開了遊泳隊,咱倆都多久沒有好好一決高下啦!”

就這樣,他們默契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臉,並肩順著連路燈都已經熄滅的多倫多街頭飛快地奔跑。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說,隻是任由兩隻腳任性地短暫騰空,再與地麵輕輕摩擦,雖是寒冷的冬日,他們的額頭和脖子依舊很快就已經全是熱氣騰騰的汗水了。

不知道跑了究竟有多遠,孫江寧輕輕地一把抹去眼角的汗珠,然後用餘光瞥見了已經筋疲力盡的小夏,於是他也停了下來,靠近她身邊,細心地從書包裏掏出一條幹淨的毛巾和半瓶礦泉水遞給她:“擦擦吧,再補充點水分。”

她這才驚訝地注意到,他竟然是背著這些東西一路跑下來的,忽然就心頭一軟:“傻啊你,不嫌累嗎?”

“就這樣,小爺也絲毫不輸給你啊。”他笑了笑,得意揚揚地搖了搖頭,誓將帥氣進行到底,卻忽然在一瞬間發現了黑暗中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悵惘的神色,很快明白了些什麼。

他淡淡地捶了捶她的肩,像是給她一種兄弟之間的安慰:“我又讓你不小心想到某人了,對不對?想懷念就懷念嘛,就像餓了就要大口吃飯,困了就要倒頭大睡,你有這個權利啊!懷念既不犯法,又不丟人。”

她嘴角輕輕一顫抖,連強顏歡笑反駁他的力氣都沒有。

這個孫江寧難不成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啊,真是讓她悄然出現的小心事都無處逃遁。

是的,孫江寧不過就是貼心地為她背著毛巾和水而已,她便不禁想起了從前那些炎炎的夏日,和夏日裏那個幹淨沉默的小少年。

她每個下午都在遊泳館,而握著折疊拐棍來泳池邊陪著她的許和風,從來都不怕外麵的大太陽,還總是安安靜靜地背著那時候她愛喝的養樂多,她隨時想喝,他都能拿得出來……

每一次無意中聽到“溫柔”這兩個字,她腦袋裏唰的一下子能想起來的,就是許和風對她的那種不聲不響的寵溺。

但此時此刻,她偏偏就是像死鴨子一般地嘴硬,即使已經原形畢露,還是不願承認。

她傻裏傻氣地大聲笑了笑,故意不理會孫江寧,反而猛地一轉話茬,幽幽地問他:“喂,孫大隊長,話說你今天怎麼不像從前那樣,憋著一口氣在衝刺的時候超過我啦?”

他滿身汗水,孩子氣地躺倒在街邊內側的草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口吻卻透出一點不經意的小溫柔:“那時候我們倆是對手啊,教練都指望著我們一追一趕,互相競爭呢。但是現在不一樣啦,現在我有責任的,你忘了嗎?來多倫多之前的春節,在你家裏,你爸爸特意囑咐過我,讓我照顧你。所以啊,小爺我要好好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