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看準備去西藏的井上林。水豔紅得知他仍然過問了案子,而且與井上森鬧崩了,準備去西藏,一去就是三年,馬上跟他離了婚,他又成了孤家寡人。尹冰來的時候,他正在收拾行李。打開門,看見是她,他叫了聲嫂子,馬上把她讓進屋,給她倒了水。尹冰坐在那裏,看著他。
“上林,嫂子來看你,不要怪你哥。”
“謝謝嫂子,我不怪他,他做得沒有錯。”
尹冰說,上林啊!你就是太倔,跟你哥一樣,從不認輸。謝易梵的案子,你管它做什麼呢?破了如何?不破又如何?井上林說,嫂子,你知道事情的全部,是不是?韓曉雪背後,是我哥,是嗎?她苦笑,你說出來了,還問我做什麼?告訴你吧,上林,我多麼想維護這個家啊!多麼想維護我們之間的婚姻,但是,我也許是錯了。我就是得到了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他的心已經走了。我可以說,韓曉雪也得不到,他會找一個更年輕美麗的女人。他有這個資本。我現在不知道如何做。真的,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想休息。尹冰臉色疲倦。井上林說,謝易梵死了,於木根死了,吳仲川死了,賈二亮死了,他已經殺了四個人,司馬江和黃鸝雖然不是他殺的,也是因為他而死,你真的還要他瘋狂下去嗎?現在唯一能阻止他的,就是你了。隻要你站出來,就可以阻止他的瘋狂。
“那樣的話,他就完了。”
“難道我們國家需要這樣的政府官員嗎?”
她啞然,久久沒有說話。
井上林說,說到底,人的一生隻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安慰自己的靈魂。我想過了,生命無常,世事無常,有時候,我們自己左右不了自己,就像你,在利益和愛情上猶豫不決,你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卻失去了自己最為重要的東西。我也跟你一樣,為了安慰自己的靈魂,失去了我最重要的親人,我的手腳斷了,我猶豫過,我退卻過,但是,我們麵對的是什麼?不要說國家的錢,六條活脫脫的生命啊!就那樣沒有了。我能做什麼?我如果再退卻,我是什麼?我一輩子、下輩子也不得安寧。司馬江、吳仲川、於木根、賈二亮、謝易梵、司馬江、黃鸝會在地獄裏詛咒我啊!我這個警察還活得下去麼?
“上林,我理解。”她點頭。
“謝謝嫂子。”
“到了西藏,給嫂子打個電話。一個人在外,要注意身體,有好的女人,就找一個人。我相信命,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沒有用。我相信,你命裏的女人,一定在天邊等著你。”她撐起了臉上的笑意。
“嫂子,你也注意身體。剛才的話,我回送給你,是自己的總是自己的,不是,強求也沒有用啊!祝你一切都好,好人有好報!”他起身,把尹冰送上了出租車。
出租車把她送到贛江邊上,她望著滕王閣,八一大橋,望著江對麵的紅穀灘,感慨萬千。想不起是哪一年,為了看雪,井上森騎著自行車,特地帶她來到江邊,在雪中散步、吟詩,那個場景,死死地刻在她記憶中,不肯離去。而如今,這一切都成了記憶。
雪越下越大,像羽毛紛飛。
她迎著大雪,朝江邊走出。她要深深咀嚼著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她不是恨那天晚上他打了自己,而是這一打,讓她清醒了。當她得知韓曉雪進了拘留所,知道她在那裏什麼也沒有說,她就知道,他給韓曉雪灌了迷魂湯,她永遠都不會清醒。自己不也一樣嗎?這些年來,她被他的迷魂湯弄得不知左右。他太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說出他的故事,所以,他毫無顧慮。
“他不愛任何女人,他隻愛自己。”
尹冰已經得出這個結論。這個結論讓她害怕,讓她知道要失去什麼。但是,她不願這樣生活,她要活在陽光下,哪怕吃不飽、穿不暖。井上林的話是對的,不是自己的,強求也沒有用。國家、政府、個人,如果讓井上森這樣的人爬上了更高的位置,她不敢想象後果是什麼。天還會是藍的麼?陽光還燦爛麼?漂亮的女人還有安全感麼?他敗壞的不是個人形象,是共產黨幾十年鑄就的輝煌。這一刻,她下定了決心。從江邊返回公路,她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省紀委。在紀委門口,她久久徘徊。望著那塊紅色的牌子,她踟躕良久,腿打戰,再也走不動了。她站著,想了很久,很久,還是咬緊牙,邁開步子,朝省紀委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