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的水裏,我感到自己被一雙手抱住,感到陽光的強烈,有人一直在喊我。喉嚨和胸口有什麼被堵住一樣,有人在奮力壓著我的胸口,越來越難受了,終於喉嚨和胸口的東西崩出來了。我睜開眼,宛傾坐在我身上,四周都沒有人。我正鬱悶那個新兵去哪了,衣服還在他那裏時,宛傾狠狠的掐著我的臉。我痛的直喊鬆手,他一直掐著:“讓你不長記性,不知道注意些麼?”
“疼。”我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
他鬆了手:“衣服還在,我讓他去給你燒水了。”
“你,能不能從我身上起來?”我指著被壓著的腰,“你壓著我很難受。”
他起了身,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我深呼一口氣,好多了。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麼?”他突然低了聲。
我被這個問題問的莫名其妙反問他:“我真的非得認識你麼?”
“不是。”他拽著我,“回軍營吧!”
天已經黑了半邊,我跟在他身後穿過茂密的樹林,在這沉寂的夜色裏,我總想說些什麼這樣就不會太安靜。我問他:“你什麼時候參的軍?”
“去年這個時候。”
心中暗暗感歎他晉升速度之快。夏夜的樹林有風吹過就會涼爽很多,我離著他半米左右的距離,還能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溫熱的,還有他身上慢慢散發出的墨香,我不知道一個從軍的人原來身上也會有書香墨氣,在軍營中那麼久,味道還依舊,是體香嗎?我暗暗笑著,繼續吸吮著空氣裏的味道,味道是這般好聞,淡淡的,也許是因為距離剛剛好吧。我閉著眼跟在他身後,聽著他的腳步聲,踩著樹葉,有點濕潤,聲音不是很脆。正當我專心致誌的去吸允這空氣中墨香的味道,突然撞在了一個厚實背上,睜開眼,看見深黑色的肩膀,頭發上的黑色布帶,身上的墨香倒是沒有了。
“可聽到我剛剛說些什麼了?”他轉身看著我問道。
我低了頭,剛剛太過專心,竟不知他說了什麼,話都沒有聽進去,不過,他說了些什麼?
“新兵滿了半年就可回家,你已經到此五個月,可想回去?”
在此已有五個月,我對時間概念一無所知,抬了頭就問他:“那你在此一年多可回去過?”
“我若說我想回卻無家你可信?”
“信。”我看著他的眼睛,烏黑的可是看久了就發現他的眼睛有點兒藍色。他避過我的眼,回過身繼續走。
“你若想回就回,現在也可以回去。”他加快步伐。我在後麵有些跟不上,隻能小跑。
他走的越來越快,我快要跑的沒力氣了,隻得拽著他的衣服:“你走慢些,天黑我一個人,有點。”
我沒把那個字說出口,自從上次在紫蘇姐姐院子裏回來遇到的那個消失的黑影,心裏有點陰影,來軍中近五個月,難都的人從上次以後就沒有來找過我,我或許有些僥幸可以一直這樣,躲過一劫。於期公子囑咐過,難都的人向來狡猾陰險,一切都該注意才好。樹林裏的太過寂靜我有些不舒坦。我隻聽見宛傾平穩的呼吸聲,還有我自己的喘氣聲。
“宛傾。”我輕聲說到,“這樹林好生寂靜,和剛剛完全不一樣。”
他拽著我把我護在懷裏向前狂奔:“快跑,不要回頭。”
我聽見身後有數百根箭飛過樹林朝我麼射過來,我想回頭看,宛傾伸手蒙住我的眼:“快跑。”
我聽不見身後的任何聲音,有一股力量在把我拚命的往前方推,我知道我的背上有幾支箭它們刺得我好疼,我想回頭想看看宛傾,想知道他去哪了。可我每當準備回頭,我覺得自己的眼睛回到了被布帶蒙上的時候,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見了。一直拚命的奔跑,直到撞在一個溫柔的懷裏,我癱在地上,抬頭看見一雙紫黑色的眼和黑色的麵具,在黑暗中,借著白色的月光看清他墨綠色的長發,他伸手抱起我,我看到他眼睛裏溫柔的笑意,還有他眼睛裏我的麵孔。他抱起我輕聲:“沒事了,有我在。”我的腦袋比掉在水裏時還要沉重許多,隻是撐著最後的一點兒力量:“宛傾,救他。”
一直都在做一個夢,反反複複,日日夜夜,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夢。在這個冗長的夢裏,有一雙紫黑色的眼睛,一襲落滿雪的黑色長袍,還有墨綠色的頭發,始終背對著我,有斷斷續續悠揚的琴聲,有玉色的爐子裏燃燒的香料,四周皆是淺色的簾子。我伸手想抱住他,在心底,對他我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根深蒂固的在我內心所有的角落,眼前的這個人,他好像是我一生中最不可放棄的,最不可忘記的。我終於在他的身後抱住了他,伸手撫弄他麵前的琴。
他說:“你怎不多休息一會?”那樣溫柔的聲音軟了我內心高高建起的城牆。我撫著琴,低頭看他的臉,吻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