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投降,一邊堅持(2 / 3)

李軍奇: 現在很多人的閱讀已經轉到手機上了。

東西: 對啊,這個好就好在手機是一個終端,每個人隻要打開屏幕就可以看得見內容。如果是傳統的紙媒,要通過多少渠道才能到達個人手上,一是時間的漫長,另外是操作肯定沒有手機這麼方便。手機現在已經成為人們的器官,把作品直接送到人的器官上,最直接。

李軍奇: 現在能讓你興奮的多嗎?

東西: 現在很多讀者為什麼不願意讀,因為太多了,讀者沒法選擇,所以幹脆不讀,讀者犯了選擇的難,難就難在這麼多作品不知道該讀哪個?聽媒體的,讀起來不是那麼回事;看評獎評出來的,讀起來也不怎麼樣。最後他沒辦法就放棄了。作為專業的作者,我在寫作過程中也想找好的作品,我周圍很多作家也推薦作品給我,有的他們認為很好的作品我讀到一半就不願意讀下去。在文學領域裏,真是趣味選擇不一樣,標準也不一樣,興奮點也不一樣。好作品肯定很多,但是我遇見的不多。就像戀愛一樣,好的女人可能很多,但是適合自己的,不一定能遇到。

李軍奇: 你曾經說荒誕逐漸成為世界的主流,現在還這麼認為嗎?

東西: 在大家都不覺得世界荒誕的時候,我寫荒誕的。當大家都覺得這個世界已經荒誕了,我該怎麼寫?現在不是荒誕,而是現實太荒誕了,荒誕到我的寫作都像在抄襲現實,荒誕到我們的寫作反而不真實,怎麼辦?我開始收了,不那麼荒誕了,反而是往實裏走了。另外,向深處,往心靈的底層挖掘,把人或事寫到極致。寫作肯定不能照搬生活,如果照搬,可以借用一句廣告語,我們不是寫作,我們隻是生活的搬運工。如果這樣寫,那人人都可以做作家,讀者沒必要經曆一次,又來閱讀一次。今天最難的寫作,就是在遍地都很荒誕的現實裏,作家如何去提煉和概括,然後把最需要表達的東西拎出來,寫入你的。每個作家在寫作時都會找一個角度,這很考驗能力。《篡改的命》貌似荒誕,但往回收了許多,比我過去的都顯得實。作家在麵對荒誕的世界時,要調動他的智商、思想力、概括力、穿透力,發現問題,發現美。

李軍奇: 這種悲觀式的深刻,一直是你創作的自覺吧?

東西: 評論家謝有順這麼評價我的: 他寫了悲傷,但是他沒有絕望。認為我的還有天真。比如我裏的人物,他們是掙紮在生存線上的一群人,他們不停地追問,我這樣做道不道德?他們要做幹淨的人,可是幹淨是要有資本的。他們追問自己幹不幹淨:“你的行為是不是可恥的,對你的孩子是否有影響?”我覺得這是他們的自省和堅持,他們一直飽含著對道德、對幹淨、對高尚天真的幻想。他們一邊投降,一邊堅持。就像洪水來的時候,他們抵擋得住第一波和第二波,但能不能抵擋得住第三波?到第三波可能有人就放棄了。汪長尺一直在抵擋,這是殘酷中比較溫暖,有點希望的東西。我們不是說貧困者有道德優勢,而是說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學會反省自己。我作為一個寫作者,也在追問這些東西,當我被逼得要投降的時候,我還在堅持自己的底線嗎?

李軍奇: 你的底線是什麼?

東西: 第一是不能害人,這是我要堅持的,我可能會得罪人,但我不能害人;第二,當我不想說的時候,可以保持沉默,我有沉默權。這可能就是最低的底線,是今天很多寫作者最後的底線。

李軍奇: 對好的語言,你是怎麼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