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西賓垂眸抿了一口茶道:“連文閣老都壓製不了的人,我能如何?”聞言,林升一歎,“文閣老雖是一心為國為君,下官卻也要說他兩句不是了。若當日同意了聖上的意見,將呂鴻等人貶出皇都,何至於落到今日的局麵?結果硬要揪著他們幾人的性命不放,恰恰弄巧成拙,反而讓他們占了上風!”
付西賓道:“都過去了,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呂鴻敢如此作為,自然有聖上的縱容,你也莫要與呂鴻太過衝突了。”林升看著付西賓道:“少傅是擔心呂鴻還有更大的動作?”“不是擔心,是必然。”付西賓道:“如今朝中局勢平衡已被打破,必然會有一番大的改動。”
林升默了默,搖頭一歎,“無妨了,下官年歲也不小了,該盡的心也都盡了,果真是天命聖意,誰能奈何?便等著呂鴻動手吧。”付西賓道:“凡事想開些,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朝廷之事,向來瞬息萬變。”林升道:“下官怕是看不到那一日了。”兩人沒再說話,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今日的天氣陰陰沉沉,無端讓人心情鬱悶。馬車緩緩地駛在大道上,車中點著清淡的香,沈環看了一眼坐在對麵閉目養神的皇太後金氏,這幾日她的臉色的確是差了不少,看來皇太後對這個夭折的幼女還是很有感情的。皇太後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樣憔悴的皇太後,沈環也是第一次見到。畢竟是女人,外表再堅強的女人也會有一顆柔弱的心。
一路無言,來到西山腳下,梁秋月攙了金氏沿著蜿蜒的小路緩緩而上,沈環便默默跟在其後。金氏應該是不常活動的,每走一小段便要歇息一會兒,但哪怕麵色蒼白,呼吸不順,卻還是要堅持自己走上去。來到一座小山頭上,沈環已經看到了忙碌的人影,還有異常醒目的墳頭,祭品紙衣之類都已備妥。
然而令沈環感到意外的是,樂瀟澤的身影赫然便在其間。今日的樂瀟澤身著一襲黑袍,顯得清冷又孤寂。他正對著墳頭默然而立,仿佛一尊雕塑一般,便是沒看他的表情,沈環也感覺地到他此刻無比滄桑的心。沈環如今倒是有些好奇了,儀英公主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小女孩,竟令得兄長與母親如此掛念與傷懷。
“皇太後福壽康寧!”原本伺候在墳頭的眾奴仆紛紛向金氏福禮,金氏淡淡一擺手,那些人便依序離開了原地,隔遠了些距離遠遠地立著。樂瀟澤側頭看了金氏一眼,轉身向立在人群之中的沈環走來,“皇後陪朕走走。”沈環看了一眼金氏清寂的背影,也知道她不想被打擾,便轉身跟著樂瀟澤離開了。
沈環跟著樂瀟澤下了山坡,來到一池小湖邊,沿著湖岸緩緩而行,四周都布有樂瀟澤的護衛,身後許豐等人遠遠地吊在兩人身後。走了兩圈,樂瀟澤似乎走累了,便隨意在湖邊擇了一處地方坐下,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沈環便上前在樂瀟澤身邊坐下。
“那年我十歲,比青梧大四歲。”樂瀟澤突然開口道:“她自小便身子弱,還有心疾,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能過喜過怒。四歲的時候,差點便救不過來了。”沈環側頭看了樂瀟澤一眼,聽他繼續道:“那一病過後,青梧似乎突然懂事起來,知道心疼母親與我,有時候還會逗我們樂。更多的時候,還是與我呆在一處。”
“她開始對身邊的事物感到好奇,一花一草,一木一房。”樂瀟澤眼中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溫馨之感,“也變得很調皮,常常捉弄於我,其實我每次都看穿了,不過裝作不知道逗她開心罷了。她最討厭的便是喝藥,每次都要我哄著,便是喝下去了,還要生一陣悶氣,不願搭理我。”
“隻可惜……”樂瀟澤眼神一黯,“到底還是一病不起了,禦醫都說,她能多活那兩年,已經是個奇跡了。”不知道為何,沈環覺得樂瀟澤的話並沒有說盡,反而令沈環有一種陷入更深的迷霧的感覺。沈環抬手握住了樂瀟澤的手,“生死有命。”樂瀟澤看向沈環微微一笑,“你信嗎?有時……人也可以勝天。”
信嗎?沈環不知道怎麼回答,心中也沒有答案。樂瀟澤反手握住沈環的手,緊緊一握,“朕給你取了個表字,叫做玉妃。”沈環眼皮一跳,這名字,乍聽有些怪異啊。樂瀟澤看著沈環的神色一笑道:“玉妃有仙子之意,梅花之意,還有……雪花之意。”這個,沈環也是知道的。但一國之君開口閉口叫她玉妃,玉妃的,怎麼有著一股寵妃的意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