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義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緩緩的縱馬而行,遠遠的卻見橋中心的亭子裏似乎有一個頎長的身影,麵對著落日的方向,正舉目看著滾滾的洛水。那身影被落日的餘暉拉出常常的影子,那個身影很高大,在斜陽的照耀下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邊。
這一刹那,張全義仿佛覺得這個背影是那麼的熟悉,可又是那麼的陌生。應該在哪裏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塵封已久的記憶卻忽然飄入了腦海,不知為何,這時腦海中卻全是當年淪落草莽時的景象,當年他是黃巢麾下大將,也曾攻城略地,跟著朱溫、葛從周、尚讓、孟楷那些人叱吒風雲,山河色變。
張全義不知為何會想起這些事情來,這時距離亭子已經很近,已經明明看見那人一身僧袍,腦袋剃得溜光,顯然是個和尚。張全義並不信佛,所以平時很少跟和尚打交道,他確信自己應該沒有見過這個和尚,可為何這個和尚的背影竟然如此熟悉?
甚至在剛才張全義竟然有那麼一絲衝動,他竟然認為這個人是黃王,那個曾經改變了整個大唐命運的人,可明明他已經去世多年了,當時見到黃巢首級的人不止一個,所以這個人不可能是黃巢。
這時負責開道的人也已經發現了亭子中的僧人,幾個負責開道的官差已經上前準備驅趕了,一個官差高聲道:“何方僧人,河南尹張大人鳴鑼開道,為何不知道趨避?”
那僧人緩緩轉身,英俊的臉上有幾許歲月留下的痕跡,證明這個僧人年紀已經不再年輕,可給張全義的震撼卻是無法估量的,這時張全義已經可以確信這個人就是黃巢,經過了將近二十年的時光,黃王的模樣幾乎沒有任何的改變,仿佛依舊是當年的模樣。按說現在黃巢已經近七十歲高齡,怎麼看上去依舊是四十多歲一般?
這令張全義很不解,可他並不感到意外,如今的朱溫也已經年逾四旬,不是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一樣嗎?黃巢武功蓋世,江湖中十大高手中絕對可以排進前三,內力深厚自然可以讓容顏不老,這一點同樣出身江湖的張全義不是不知道,可見了黃巢的樣子以後依舊讓他有些驚訝。
“黃王”兩個字幾乎就在張全義的嘴裏呼之欲出,可張全義隨即就硬生生的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當年自己還叫張言,背棄故主黃巢之後投靠李唐,才博得了今天的地位,這一點讓他心裏感到很愧疚,畢竟當年黃巢待他不薄。
還沒等張全義開口,身邊的一個幕僚就已經認出了那僧人的身份,他還怕張全義責備這位高僧,急忙來到張全義身邊,道:“大人,這位高僧是來自終南山的翠微禪師,最近在龍門奉先寺暫住,翠微禪師佛法精深,乃得道高人,想是因為觀看落霞一時參悟了什麼禪機,所以沒有聽到鳴鑼,還望張大人莫要怪責大師。”
翠微禪師來洛陽的事情張全義也知道,他也知道翠微禪師名聲很大,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終南山的翠微禪師竟然會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大齊天子、衝天大將軍黃巢。
張全義勉強笑道:“費先生倒是一個虔誠的佛門弟子,嗬嗬,既然是有道高僧,不妨請大師到附上暫住幾日,也好讓張言聆聽一下高深的佛法。”
那姓費的幕僚也跟了張全義有十年了,雖然他知道張全義以前的名字叫張言,可這個名字他已經很久沒有聽人說過了,張全義更是沒有自稱自己叫張言過,今天這張大人為何如此失態?
那翠微禪師淡然一笑道:“故人相逢,當然要叨擾幾倍素酒了,嗬嗬。記得當年草上飛,鐵衣著盡著僧衣。天津橋上無人識,獨倚欄幹看落暉。張大人,多年不見,還認得老僧否?”
張全義隻得跟著道:“十餘年未見,大師風采依舊,隻恨這些年未得大師指點,實在思念大師,大師當年的教誨,張言不敢或忘,張言有什麼過錯,還望大師莫要記在心上,張某實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今日能夠重睹大師風采,張言雖死亦無憾了!”
張全義身邊的這麼多親兵幕僚聽說翠微禪師竟然是張大人的故人,急忙以禮相待,隆重的把翠微大師請如了張全義的府上,準備素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