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僧的身體另一側,還放置著一隻兩尺長、一尺寬的金匣——這是純金的。正打開在床的另一邊。
細蘭現在人事不醒,她上半身赤裸,橫陳在老僧的麵前,雙目緊閉,看著她的,我承認內心的齷齪想法隻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就自動地飛走了。
老僧正在抓緊時間為她施救,從他從容淡定的神色上,我感覺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是一個套間,老僧輕輕地叫了一聲,從套間的門後應了一聲,不一會,又有一個小僧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熱水走了進來,眼也不抬地把那隻兩位紅色的木盆往地上一放,低頭退了回去。
老僧示意任不錯,把他的腕子在盆中熱水中清洗幹淨。任不錯照做了。
我看著他從黃金匣子裏拿出一隻軟羊皮包兒,一層層地打開,一股異香霎時衝散了充滿屋中的血氣。不一會,一根銀針就捏在了老僧的手上。
“是失血過多,我想你們一定是遇到那些西洋人。”我知道老僧是對我說的,這裏隻有我能聽懂他的話。
我點點頭,才發現他全然沒有看我。不過他似乎是看到了,接著做手中的事情,他從金匣之中抽出了一根線。隻比頭發絲粗上些許的樣子,整條線是暗白色的,上邊好像沾了什麼粉沫。
“這是我這裏特有的肉線,製好後用食血菊的花瓣粉煨透,專門是用來縫合傷口的。”
他把一隻幹枯如柴的左手輕輕地放在細蘭細膩如脂的肚皮上,在上邊伸展開手上的拇指和其餘四指,從她的乳房下部一直向傷口處推去,右手握拳,手中捏根穿好了肉線的銀針,用拳的下沿做以輔助,從她的小腹處推起,兩隻手慢慢地在細蘭的傷口處合攏。
又有一股新鮮的血液,從細蘭的傷口裏滲透出來。我似乎能感到細蘭的疼痛,任不錯的肩膀也一抖。
但是細蘭卻好像毫無知覺,臉上仍是一派安詳。
“老人家,我能幫你麼?”我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這時,老僧已經捏攏了細蘭肚子上的傷口,穿入了第一針。
銀針先是在細蘭的肉皮上壓出了一個小小的深窩,隨後,破膚而入,他把銀針從傷口的另一麵輕輕地拉拽出來,暗白色的絲線從肉皮中進去,再拉出來時上邊已經沾了淺紅色的血跡。
“嗯,一會你按我說的去做,現在,你再去隔壁,用滾燙的開水淨手。”嗯,這個我卻是知道,不就是消毒麼?
原來在隔壁裏不止剛才那一個小僧,四五個人正在那裏,端坐在一邊,也不吱聲,看我伸著兩隻手進來,立刻有一個小僧站起來侍候我,把盆中加滿了熱水,我仔細地洗過,再次回來。
老僧已經又穿了三、四針的樣子,他頭也不回,額頭上掛的汗珠似乎馬上就要滴落下來。我拿起了南側巾子,去他的額上沾了沾,老僧似乎輕籲了一口氣,微微地點了點頭。
“一會,你照我所說的,幫一下這位小夥子。”他示意還跪在地上的任不錯,“這位姑娘失血太多了,我要把他的血輸入入到姑娘的身體裏麵。”
“老人家,血是不能輕易輸入的,型號不對的話會出人命的……”我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用我的血吧,我的是哦型!”
“哦……型?”他搖了搖頭,“我不懂,但是我看得出,你的血不適合她。”
笑話,哦型血會不適合她,看來你也有些愚昧呢。隻聽老僧手下不停,依然頭也不抬地說道,“我不懂你所說的什麼型,但是我有我的方法,誰的血能用,這瞞不了我的。”
細蘭傷口處那讓人不忍細看的醜陋一點一點一回複到平展展的樣子,老僧用手中的銀針和白線,在她的雪白的肚皮上伏了一條三十對足的白色“蜈蚣”。
然後,他長出了一口氣,坐在那裏往後一靠,對我說,“我沒有力氣了,我知道你是有內功的人,就讓你來完成接下來的事情吧。”
“幫他輸血嗎?”
“嗯。”他的手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一隻銀亮的針管,不同的是,這次這根針並沒有針鼻,而是兩頭帶尖,粗細像一根麥杆兒。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是一頭紮在任不錯的血管裏,另一頭細蘭的身體裏?”
“是血管裏,”老僧說,“為了讓她能盡快地好起來,一定得這麼做。”
任不錯的臉上露出神色,把自己身體裏的血抽出來,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那時的人們認為,血液裏承載著一個人全部的靈魂,是不能丟棄掉的。但是他一直跑在那裏,跑在細蘭的床前,很簡單的一件事情讓他弄得卻有了一股悲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