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三十七個男人裏頭,隻有他站了出來。我真的忘了他叫什麼,他剛剛與我們聚齊的時候,我還記得他叫什麼,可是從他說出要留下來的那一刻,我說真的想不起他叫什麼了,感覺很陌生。”
“人各有誌,倒也不必強求。”田王低聲說道。“然後你們就上路了麼?”
“沒有,我也下了船。”黃岩道。
“你、你不是明明白白在這裏麼?”如果他也下船,怎麼會在這裏?
“我把那個想當萬戶候的人殺了。”黃岩很平靜地說,仿佛在說他早上喝的小米粥一樣隨便。
“咳,黃岩,你莽撞了!他畢竟與我們同甘共苦過一段,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田王眼裏溢出了淚水。在努力回憶那個人,到底是誰。
“王,我當時想,萬戶候與千戶候有什麼關係,這樣的人留下來,隻會是恥辱。而且,這也是劉邦的意思……我手中無刀,跟隨他下得船來,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看著他的舌頭吐了出來,劉邦也不差人來救,他說,那是我們的家事,他不必過問——因為,他還不是萬戶候。他會安排他去守橫王墓。”
“最後,他帶人離去前告訴我,‘幾時田王回來,他定不食言,定與他同坐天下,天地做證,食言者,不得善終。’”
後邊的事情,都是海上的了,他們一行三十六個男人,外加崔鶯鶯,駕船出海,連夜走的,當時隻知道大致的方向,田王在南邊。
“怎麼就剩下了這多人?那些人和船呢?”我和田王一同問他,他低下了頭,半晌沒有說話,兩顆亮晶晶的眼淚滴落到他的前襟上。他抽咽著說。
“明明在去年過大年的時候,我們還從那裏經過的,天氣多好啊,我們在水裏遊泳,說說笑笑的,田將軍新娶了媳婦,大家無憂無慮的,陽光多好啊,海多藍啊……”
他說的是——巴士海峽。我們第一次經過的時候,確實風平浪靜,而他們第二次經過的時候,卻大不相同了,巴士海峽在每年的七月份到十月份間,多有颶風,惡浪濤天,一般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在這裏行船,是他們歸心如箭,忘記了時間。可想他們遇到了什麼樣的艱險。
“風來的時候,天昏地暗,巨浪把我們的船拋到天上,再扔到了深穀,那時我連身邊的人是誰都看不清楚了,緊緊地抱著船上的桅杆用船纜把鶯鶯捆在自己的身上,心裏隻相思著,田王,田王。狂風整整刮了一個晚上,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們隻剩下了一條船,六個人。”
“然後,我們又在海水中打撈上來六個人,就是現在這幾個,都在這裏了。”他說著,站起身來,往他那條船上看去。
“這些人我還是能叫出他們的名字:石龍,劉貴,武三月,魯速,田半畝,張小小,郝年,陳滿,孟家寶,秦初七。”
現在他的“黃海號”船上,現在有三十多人,帶來的那些人混在裏麵一群人打打鬧鬧好不快活,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他們的船是後加上來的,也沒有編隊,有點像是球隊裏的自由人,一會衝,一會遠遠地落在後邊,偶爾還有人跳到水裏,船隻好停在那裏等著他們,看我們的船隊漸漸地行得遠了,這才遠遠聽他們喊叫著,濕淋淋地爬上船,緊著搖櫓,來追我們。
“剛回家,就讓他們心情地玩吧。”黃岩說。
我留意起天上,看有沒有大雁,但是一隻也沒有,天上隻有海鷗,它們都到哪去了呢?
黃岩說,“本來,那些大雁每年隻是到達瑙島的,可是這一次,有一群卻一直帶著我們,並未在達瑙留步,一直往南飛。在利納昂,我們曾經上過岸,那裏的人還認識我們,說你們往南去了,於是我們又往前追。然後在三寶顏,就失了方向。三寶顏的國王說,你們往東麵的大海去了。我們什麼都沒想,大不了找不到你們,就地占塊地方,在這裏活下去。”
“怎麼會找不到呢?這不是已經找到了嗎,也虧了我們在萬鴉老那地方耽擱了幾個月,不然,就真的找不到了。”田王說著哈哈大笑。畢竟該回來的都見到了,我們剩下的事情似乎變得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