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們，如果能夠通行的話讓我的孩子走第一批吧……他的父親已經為了千流城戰死了，現在的他是我唯一的願望了。”
黑色的天幕，靜靜地壓抑著下層的世界。
在那之後，民眾代表的怨氣稍微平定下來一些。正如我之前說過的，雖然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缺少惡毒的人，但是溫柔的人也是一樣。更多的人選擇了聽從我們的安撫，而當聽到由柯賽特負責的源能通徑維修對策組傳來的”五日之內就能夠架構出足以使小型羽船穿越“的讓人振奮人心的消息後，反對的聲音幾乎已經聽不到了。
阿伽洛斯去負責統計具體登船順序——那樣麻煩的事還是交由他這樣專業的事務官處理起來比較得心應手吧——而羅傑斯則跟著我深入了收容難民的廣場。
這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我們剛剛來到”萊納之光“收容所的時候。不同的是，那時的我是個穿著老費利亞亡妻留下的大得出奇的粗布衣服，抱著髒兮兮的小熊布偶”澤拉“，孤獨地生存著的小孩。
那就是遇到她之前的我。
遐思飄飛的時候我對上了那一對眼睛。清澈的不曾沾染塵世汙濁的眼睛，就連占領了天空的暗影也不敢玷汙分毫，澄亮的淺棕色雙眸就這樣對上我，恍然間像是穿越了時間，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呢？”下意識地就蹲下身，伸出手覆上他的臉。
“我叫歐林，歐林·斬風者哦！”
“斬風者？”我忍俊不禁地眨眨眼睛。
“謔謔，大姐姐你竟然沒聽過我的名字，我可是未來的著名劍士，將要超過光輝公爵的男人！”一邊神采飛揚地說著，一邊揮舞著手中小小的木劍。連身旁的羅傑斯也不禁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多麼純真的笑臉啊。
還未曾接觸到殘酷的現實，被陽光照耀的心田上還還能開出名為夢想的花。就算是為了這樣的笑顏，也一定要保護這個世界，將黑暗永遠地驅散吧。
“哦哦，是嗎是嗎，那你可要好好長大才行呢，將來的日子裏還要看小歐林來保護姐姐們呢。”我愛撫地摸了摸他茸茸的頭發。
在那之前，就讓姐姐們保護你們的將來吧。
“艾雅大人，請一定答應我無禮的請求，從我知道歐朗犧牲的那一天，便已經生無可戀，歐林他是我最後的牽掛，隻要他能夠好好活下去，我自願留在這片土地上，和歐朗一起——”憔悴的少婦抓住我的衣角。
“這是我做源能飾品鑲嵌存下來的一點財產，本來是用來送歐林去源能使培訓學院學習的……雖然很少，但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所有了，請一定，一定要……”
“這個我們不能收下。”羅傑斯扶起了作勢下跪的婦人。“夫人，您的丈夫已經為千流城付出了自己的鮮血，正是有他們的犧牲我們生者才能將瞳靈的未來接續下去。你的願望，我們一定會為你完成。”
“這麼說多了好像自己也成了瞳靈一樣啊。”並肩走在廣場外延的小徑上，懶洋洋地將手枕在腦後的少年，看著陰霾的天空無奈地開著玩笑。
“有什麼區別呢，如果這發生在聖靈的領域，我想薇蘿一定也會想也不想地去救贖吧。”我把玩著男孩送我作“禮物”的木劍。
“不過這樣一來，阿伽洛斯那家夥就更加頭疼了吧。”是啊，原本在十萬人裏排出先後順序就是件很不近人情的工作，我們視察一圈下來卻記下了長長的“頭等艙名單”……
“不過羅傑斯，真沒想到這件事上你竟然站在我這邊。”
在我的目光下展顏一笑的聖靈少年，風撩起他藝術家般的紫色卷發。“這個麼，倒不如說是被艾雅小姐所影響而改變了了呢。這可是隻有艾雅小姐才有的魔力哦。”
他溫柔的目光回視過來，我突然感覺麵部有些發燒。除去一上來就不加掩飾地不擇手段地表達感情的薇蘿算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迷信地愛慕著啊。
稍微……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呢。
“媽媽，快看，黑色的大鳥！”
就在這時，身後天真爛漫響起的童聲。
是剛剛那個叫做歐林的男孩，一手牽著柔弱的母親，一手歡快地指著天空。
“好多呢，黑色的大鳥，在朝我們飛過來呢！”
我和羅傑斯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神裏獨到了同樣的情緒。
然後，仰望。
【48】
墜落。
那是一種自詡為“升空”的墜落。
比昨日的暴雨更加密集而急促，黑色就像是毫不吝嗇地揮毫灑落的墨汁般，占據了整片昏沉的天空。
沒有盡頭的天空的盡頭，掩蓋在陰雲之下，冷漠地埤堄著我們的倒影之城，黑色像是從城牆上剝離的掉色般簌簌而下。穿過薄薄的無法分辨的壁障進入我們的世界，然後如雨點般不斷加速朝我們墜落而下的——
擁擠的廣場上，更多人和我們一樣地仰望著，但和他們不同的是，我知道那不是黑色的鳥，而是……
“陰影信徒！”
“快，快組織民眾們避難，我去找莫拉！”瞬間的變故讓我們所有人毫無防備，我們完全沒有料到凝聚在天空之上的倒影城市並非隻是單純的裝飾，而是超越無光之鏡的傳送裝置，更料不到敵人會這樣直接從我們的上空進攻——近乎所有的城防都被布置在了外圍的城牆之上！
“好，艾雅，你要小心！”連貴族少年也無法再保持那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略微的猶豫後堅定地跑動起來。
“你也是。”我朝他點了點頭。
“媽媽，為什麼要跑到房子裏去呢？還想看看啊，黑色的大——鳥——”
“艾雅大人！“
我在尋找的對象也在尋找著我。作為現在的千流城唯一一個軍團長，現在負責著全部軍隊部署的少女同樣是掩飾不住的慌亂。
“莫拉，部隊的回收來得及嗎？”
“我已經下達了命令，我麾下的牙將已經分別趕往四個方向的城防，可是想要在敵人降落前收回——是不可能的！”
“是嗎。”
那還真是大危機呢。不過這樣的話，也稍微清醒了一點吧。
“那麼在部隊到達之前，這裏就隻有交給我們幾個了。”我看了看從另外的方向朝我趕來的阿伽洛斯和修恩斯特老公爵。
“父親大人，你也要……”“這是關乎千流城存亡的一戰，老朽是千流城的戰士，就算退役了也已然有著為這座城市戰鬥的理由。”
感受到女兒關切的眼光，頭上已經攀上屢屢銀絲的老人嚴肅堅定的表情稍微鬆動，展露了少見的溫柔。
“而且，我們也有十多年沒有這樣，並肩戰鬥了呢。”
“在千流城的庇護領域內，我們戰鬥起來還是很有優勢的。毋需正麵力敵，隻要一人負責一個區域，保護好輕羽閣和掩體內避難的民眾就好。”阿伽洛斯道。
“老朽也已經讓各大貴族的私兵們出來協助我們戰鬥，雖然數量有限，但對付雜兵還是綽綽有餘的。”
“諸位，這一戰，我們絕不能輸。”
——無論是為了我們自己，還是為了我們所守護的這座城市，這個世界。
我輕輕地攥緊雙拳，身後，青藍的羽翼像噴泉般流淌而出。
下一刻，最早的暗影轟然墜落。
戰栗的大地。
顫抖的天空。
連風也像是陷入了騷亂般毫無規律地奔流著，黑暗就這樣像墜落的隕星般降臨在我們身邊。
塵煙散去，我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從觸目驚心的坑洞中緩緩走了出來。
陰影信徒。
那是撒加麾下最基本的雜兵，隻是隱約維持著類人的形體，扭曲的麵孔上隻有兩個代表眼睛的深深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