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維度緩緩拉遠,深藏的記憶一縷一縷地順著言語回溯。
“但我並不相信他是真正地討厭著我,那是因為他看我的眼神,我能夠明白,那是因為他對母親的愛,深厚到可以原諒我的存在。而在他礙於男人的驕傲責難我的時候,姐姐總會站出來替我說話,安慰我。她並沒有比我年長多少,算起來的話,應該和薇蘿你是一個年紀的吧。同樣的,她也和薇蘿一樣,從小就展現出過人的膽識,一直以來是以成為鬱金香城的行政官為目標奮鬥著的,是我們一群小孩子裏當之無愧的領導者。”
“那個時候我認為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最勇敢的人,但同時我也嫉妒她,嫉妒她可以得到父親全部的寵愛,嫉妒她可以穿上我永遠不可能作為生日禮物擁有的精美的黑皮鞋。”
是啊,多麼不誠的感情,明明受著別人的愛,卻回應以嫉妒和疏離。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說教薇蘿或是說教伊薇呢,這樣的我,會經曆那樣的遭遇或許也是報應吧……
那天。
”直到那天。我們在花田間玩耍,天空在突然間晦暗。母親催促著我們趕緊回到房間,看著天空的她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然而就在我和姐姐有些擔心地進入房間的那個瞬間,她便被從黑霧中降臨的陰影巨口吞噬了。”
“目睹這一刻的父親發出了我人生中聽過的最慘烈的怒吼。一輩子懦弱為一介花農,即使在黑心商會的壓榨下野隻知道忍氣吞聲的他舉起收割鐮,以那脆弱的鋼鐵作為武器發動了瘋狂的反擊。他的源能狂暴地在體內流轉,以至於血脈噴張,但他隻是不顧一切地瘋狂地將手中的鐮刀揮下——最終他還是倒下了,是啊,在麵對那樣的絕望的時候,不是僅僅靠著憤怒就能夠戰勝的。“
“短短的幾十分鍾裏,曾經無比熟悉,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我的印記的家園變成了一片狼藉的死地,那些我熟悉的麵孔一個接一個地扭曲,崩壞,消失在我的視野裏,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是血色混雜著黑色的絕望。”
“最後,我和姐姐被陰影逼在了房間的角落。我還記得那天,她剛好就穿著我最羨慕的那雙黑皮鞋。她用她同樣纖細的胳臂抱著我,戰栗地恐懼地抱著我,然而奇怪的是,在她的擁抱裏我好像突然安心了。她顫抖著聲音勸慰我說,沒事的艾雅,這不過是夢,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我說到這裏的時候,薇蘿已經聽得哭出聲來。自己都還沒有注意到的,眼淚順著驕傲的臉頰不住地滴落,然後浸入我的皮膚。
“然而那並不是夢啊,這個世界並不是靠安慰就能夠變得不再殘酷的啊。我至今還記得姐姐被刺穿時候的悲鳴聲,被陰影的荊棘高高舉起,血就順著垂落的細弱雙腿流淌下來,在那雙黑皮鞋上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紅斑。直到現在我都還經常陷入那個夢魘,而夢魘的最後,就是那雙染血的黑皮鞋。”
“艾雅。”
在我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她抽身出來,然後用食指堵住了我的唇。
“……嗯?”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你呢?”
我也是。我也是啊薇蘿,可是相比於你來說我沒有那麼貪心。
現在的我,不想再失去的,隻有一個人而已。
而那個人。
這一刻正在我的眼前。
【29】
“報告老大,左舷翼源能粒子速率正常。”
“卡利斯?”
“如果是要我觀察右邊翅膀扇動的速度的話,在我看來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呢。”
“柯賽特,琉璃矩陣的‘突圍計算係統’呢?”
“已經準備完畢,可以保證正常運轉。”
“準備工作全部就緒,那麼眾社員聽令,待在自己的位置不要動,閉合空間固定裝置,我可不想過一會兒看到誰的頭撞到天花板上去了。”
“劫火之地突破作戰,目標,燃焰長廊,穿越準備——”
”三——“
”二——”
一。
被薇蘿以掐腰的方式從沉迷的夢境中醒來的時候,得知了即將穿過混沌進入劫火之地的消息。
置身於所謂的混沌裏,其實是沒有距離這個說法的。漂浮在“無規則世界”之內的十個碎片之間,倚靠著被稱作源流的規則路徑連接著,而在混沌越稠密,虛空越深遠的地方,源流的路徑也就越長。
在經過了大約半闕的旅程之後,我們終於達到了可以突破虛無到達炎族領地的臨界值。
隨著柯賽特的操縱,巡行者號之外張開了源能界膜,加以源封陣的加持之後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減輕混沌對船體的衝擊。錐形的分布可以有效地將混沌撕裂,雖然比不上虛空之梭那樣可以在混沌裏任意穿行的裝置,但是僅僅是破開虛空裏最薄弱的環節還是能夠做到的。
雖然經過上百年的開辟,現今的源流通道可以說四通八達,將碎片化的十大領地全部聯結起來,但是作為其中最偏遠最接近混沌的以格倫山脈為中心的劫火之地,還是隻有燃焰長廊這唯一一條通路。
劇烈的顛簸。
存在與虛無間的碰撞以震蕩波的形式表現出來,即使被固定裝置牢牢摁在座位之上,已然讓我感到嚴重的眩暈。眩暈當中,似乎還有一些混亂的意識在腦海裏閃過,扭曲著如同詭異的人臉。
黑洞一樣的眼眶,近乎透明的流動的軀殼,海潮一般撲向我的疹人的呼號……
我感覺我就快被他們吞噬了。
所幸隻是瞬間。
當我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我們已經置身在完全不同的境地。
重新展開的失衡水晶的隔絕外,一條燃燒著不滅火焰的黑曜石長廊。在格沃斯的世界裏是沒有所謂的日與月的,使這裏不至於黑暗的完全是格沃斯火山所衍生出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