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在地,輕飄飄地,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便在藥劑瓶的碎片上被刺穿得千瘡百孔的,我的靈魂。
我的手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我的雙眼,也仿佛不願意放棄閱讀的任務般定定地看向空蕩蕩的手心。
然後,唯一一個不願意聽我號令的,就是我的眼淚,這個在最近的日子裏比以往的時間加起來都要不爭氣的家夥,再一次無聲地從眼眶中盈盈而出。
終於,還是麵對了呢。
我最不願意麵對的,卻從我的生命的初始,便決定了我的一切的隱秘。
我和我的姐姐,薇蘿妮卡·甄妮斯。雖然在官方登記的年齡上有著兩歲有餘的差距,但實際上我們卻是不折不扣的孿生姐妹。
而就在我們降生的那個黃昏,在甄妮斯的宅邸裏,有一個生命徹底地遠去了。我們的母親,她因為無法負荷雙生子帶來的重負,而在將我們接引至世間之後獨自離去了。
原本應該是足夠母子雙人存活的生命力,由於雙胞胎的降生而均分到了兩個孩子身上,而作為代價,本就身體虛弱的母親則必須麵對死亡的結局。等價交換的道理,正確得無法去爭辯,然而那對於我——不隻是我,我的姐姐薇蘿也是一樣——的人生來說,卻是無盡的悲哀和創傷。
是我的錯。
正是因為我的存在,才剝奪了原本屬於母親的那部分生命。
我是個無恥的劫掠者。
一切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我不存在的話,母親,父親和姐姐,他們三人一定都能夠過上完美而幸福的生活吧。
比我更早得知這個秘密的姐姐,曾經那樣一個愛笑的善良的溫柔的女孩,一夜間變得沉默和孤僻起來。她將自己鎖在房間裏,即使連我都不能和她相見,唯一陪伴她的隻有無靈魂的玩偶……可憐幼小的我還曾以為她是忌恨著我的存在所以才選擇和我疏離,可實際卻是,她也將那份罪孽背負在了自己肩上。
之所以後來的她會成為那樣一個人,一個願意為了他人的未來付出自己的一切的耀眼的人,也一定是從幼時的傷口孵化的花吧。
我也一樣,我之所以會成為現在這個連我自己都看不起的,憂鬱的軟弱的天真的少女,也一定早在那個時候便埋下了種子吧。
那次悲傷。
塑造了我們的存在。
而我們的父親,那個本來鋒芒畢露,被譽為家族驕傲的人,在那之後遭受的,是比我們更加深重的傷痛,那是失去了最最心愛的人的感受,我也是直到不久之前才能了解他那時的心情,所以我才更為他感到悲傷。
明明自己的心已經死寂得如同原大陸的廢墟,明明自己的靈魂已經風蝕如柯羅坦荒漠的磐石,他卻依然戴著溫柔的笑容,將害他失去了摯愛的罪魁禍首——我們一直撫養到大,背負著和霧靈交惡的罪責,以及“曆史上最沒用的甄妮斯家主“的罵名,自我傷害著生活下去。
時到今日他依然在自責吧。那個時候因為無法抑製的愛,而選擇背棄五大家族早在三百年前便立下的”相互間不許通婚“的鐵律,不顧整個世界的阻止,和霧靈的領導者,費南緹克家族出身的母親結合——而後便發生了那樣的慘劇,他一直認為那是他的錯,是他害死了母親。
古典悲劇一般的父女們,就這樣相互舔舐著傷口在殘缺而悲傷的世界艱難地生活下去,然而突然有一天,他們中的小女兒發現自己已經漸漸淡忘了。
不,不是淡忘。
而是”熟悉“了。
於是,便將那份感情一直深藏在了靈魂的最深處。
直到這一刻,被自己再一次親手打開。
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這個夢境要我看到這一切。
這是屬於伊薇·甄妮斯的成長曆史。而這個房間,還僅僅隻是開始的開始。
接下來……我又會看到什麼呢。
我撿起從掉落的紙片中違和地顯現出來的鑰匙,輕輕地將它插進了藍色門扉的鎖孔裏。
哢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