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戒指啊。
是我想多了啊。
怎麼可能嘛。那樣的事。明明早就明白了，明明早就已經彼此強迫自己那樣想了，“我們做彼此永遠的摯友”什麼的。這才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為什麼我的心裏對那樣的結局產生了抗拒呢？
對了，那個時候也是一樣吧。
在塔樓上遠遠看見他和米娜的時候，不能明白的自己的心情，其實也就是這麼簡單直白的律動吧。
我貪心了，我僭越了，所以我介懷了，我嫉妒了，我被自己的幻想所自我纏繞了，於是，我在自己編織的滿世界的網裏，自我拉扯了。
就是，這麼回事吧。
而現在，我看到的，不是一枚戒指。
而是一串項鏈。做工精美的，閃著諾蘭蒂斯克的極光般絢爛的聖輝的，雖然好看卻說不上有特色，甚至有些落於俗套地以盛著白砂的沙漏作為最主要的裝飾的，項鏈罷了。
難道它算不上一個好的禮物嗎。不是這樣的。
應該說，沒有什麼比它更適合作為成人祭的獻禮了吧。
但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並不是它。
而是戒指啊。
“那個時候，伊薇你給我展示過一個戒指，我說它並不優雅，一點也不適合你，還說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同桌戴上這樣的裝飾，還記得麼。”
果然是一個一如既往地擅長觸碰逆鱗的家夥麼，竟然在我最不願意聽到“戒指”的時候，輕描淡寫地提到了戒指。
那枚仿佛從夢境中遺落，然後開啟了一切關於時光的故事的，神秘的戒指。
然而，根本不能領會我現在的心情，還一味地陶醉在自己的心路曆程裏的艾柯，繼續溫柔地敘說道，“還記得我之後說了什麼麼。我說，如果需要好看的首飾，就應該找我們盛產各種結晶和稀有礦石的光靈才對。現在，我來兌現我的承諾了。這將會是最適合伊薇你的禮物。”
適合麼。
不，一點也不適合。
我一點也不想要它，甚至，不想看到它。
與其看到它，還不如看到那枚被你鄙夷為醜陋的戒指，至少它，的確是一枚戒指。
可是，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對他說出口呢。
所以，隻能化為更加脆弱的淚珠，沿著我的眼眶，臉頰，下頜和脖頸，恣肆地滾落，滾落。
“謝謝。非常不錯的禮物。”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強迫著自己的聲音做著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不要發抖”。
“你的禮物，你的心情我都感受到了，真的是非常感謝呢，艾柯。”
終於，換成是他怔然了。
竟然還露出這樣的表情。果然傻瓜隻有我一個人麼，因為你們都很聰明，你們都很自私，你們都不願意做傻瓜，所以便將所有愚蠢的思想都交給了我一個人來演繹麼。
明明被你們這樣對待，卻還有所期望的我，真是愚者中的愚者啊。
“現在先下去吧，時間不多了，後麵還有很多賓客沒有致辭呢。”
擦幹淚水的我，朝他露出了絕對不好看的笑意。特意囑咐不要太過濃重的淡妝，毫無懸念地全部付諸東流了，隻剩下殘損的顏料艱難地掛在我的臉頰。
自作自受。
一如既往地自作自受。
“伊薇，等等。”
就在這個時候，在我幾乎就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片片碎落的靈魂，朝他咆哮出聲叫他趕緊下去的時候，他終於好像意識到什麼一般用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最重要的地方，我還沒有開始說。”
最……重要的地方。
眼淚仿佛是最佳的演員，在氣氛微妙轉變的瞬間便嫻熟地退場了，臨走之前還似乎吆喝了一番泛濫的心情，我終於在幾次呼吸的時間裏，稍微冷靜下來。
然後留意到少年深邃目光裏，最最閃耀的那一顆星。
他，到底還想說些什麼呐。
“我雖然知道，這麼說可能對你來說有些突兀，有些顛覆，甚至……不僅僅是你，連在場很多其他的人都不能接受，我甚至會為了自己的莽撞而付出非常嚴重的代價。”
“但是你知道嗎，這將會是一直以來回應著眾人的期許，遵循著規則和程序，被強製塑造成萬眾敬仰的所謂‘王子殿下’的可悲的少年，艾克琉斯·厄萊恩斯的第一次叛逆，第一次冒險，第一次以自己的意誌，做出自己的選擇，所以……”
呐。
他在說什麼啊。
我怎麼，好像有些不明白了呢。
“所以，請你一定要聽好，聽好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伊薇·甄妮斯小姐。”
場下，似乎產生了什麼騷動般嘈雜了起來。
原本被氣氛壓抑得無聲的會場，現在卻像是琉璃幻影大街的煙花之地一樣熱鬧而淩亂，置身其中的我有些眩暈了。
但這份眩暈最大的來源，卻還是此刻定定地站在我麵前的這個少年吧。
因為他站在這裏，所以我對周圍的一切都無法感知了。
隻有他的麵容，他的聲音。
在我混沌的靈魂裏，構築著新的天和地，新的水流和空氣。
“伊薇，其實我……”
喂，說快一點。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非常非常的清楚，我真正的心情，並不是自己強迫自己想象的那樣，我真正的心情，對於你以及我和你的關係的真正的心情，那就是……”
不要囉囉嗦嗦地像個女孩子了好麼。
讓女士這樣久等可不是貴族所為啊。
”那就是，我早已無法抑製地——”
如果再給我一分鍾，一秒鍾。
哪怕是一個瞬間的話。
一定能夠聽見吧，聽見他向我說出那個句子，說出那個字。
就仿佛真言一般，重新構築我的整個世界，光從混沌的中心宿命般地照進來，從那之後我將再也不會迷茫，因為我已經知道我不再是孤身一人，原來一直以來，都有著一個身影，沉默地站在薄紗的彼端，煩惱著我和一樣的煩惱。
那樣的話，該是多麼幸福的結局啊。
但是。
黑色。
打破一切少女的幻想的黑色。
早早地就預言過自己的到來，我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會是在這個瞬間的。
象征著混亂。
象征著死亡。
象征著破滅。
象征著絕望的。黑色。
降臨了。
【第二篇章·夢少女的妄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