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聽見了身後的芙蕾雅發出了一聲訝異,看來現在的展開即使對於她來說也是狀況之外。
而其他的賓客,仿佛也是被那突如其來的嚴肅氣場所一怔,默契地噤聲了,然後統一地仿佛聚光燈一般地,注視著那個身影挺拔而筆直的脊背。
他這是……
雖然在我想來,即使之前很長的時間裏,和他維持著接近冷戰的關係,但是畢竟是羈絆非同尋常的朋友,受到他的禮物並且冰釋前嫌,也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倒不如說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在這個時候原諒他,剛剛的挑釁隻是最後的自我滿足罷了。
更何況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就連他和我也說不出來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但是。
為什麼呢。
為什麼在我避無可避地對上他那鐫刻著永恒群星的湛藍之眸,注視著那雙眸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仿佛星空般逐漸將我包圍的時候,我還是生出了非常不詳的預感呢。
事情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了。
事情好像,從來就不是我想的那樣……呢。
他,究竟要做什麼呢……
“艾柯……”
終於忍不住,喚起了他的名字。
然而,仿佛時裝秀上走台的模特一般麵無表情的走來的少年,卻並沒有回應我的聲音。
他隻是,以非常完美的,和一個月前參加畢業典禮的時候一樣的步姿走到了我的麵前,然後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這個真實年齡比我小上兩歲的“弟弟”早已經比我高上了這麼多。
一直以來,竟然都沒有發覺。
他已經逐漸地在從少年,蛻變成一個散發著迷人氣息,仿佛香薰瓶一般具有著致命吸引力的……
男人。
一直以來,竟然都沒有發覺。
“那是什麼啊……”“王子殿下手上拿著的……是禮物嗎?”“好小的盒子,不過好神秘的樣子……究竟會送什麼呢?難道是……”
竊竊私語。
仿佛惡魔的誘惑一般擾亂著我的心神。明明被他強氣的,甚至算得上無禮的氣息牢牢地壓製著,眼角的餘光卻還是忍不住瞟向他背在身後的右手。
“伊薇。”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他這樣低沉的聲音。因為他好像突然變得不再是我所熟悉的艾克琉斯·厄萊恩斯了。
“之前,聽說你遭到襲擊了,卻沒有來看你,抱歉呐。”
什麼嘛。搞得那麼正式,說的話卻沒有出乎我的意料。
我有些失望。
竟然有些失望了。
我到底期盼過什麼啊……
“沒事啦,雖然有些生氣,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嘛,你也挺忙的,能出席成人祭我也已經是非常開心啦。”
“……”
喂喂。這個時候不是應該你順勢接話嗎。
“那個,艾柯……雖然剛剛沒有提到,但其實啊你也是……”
“不要說。”
“……?!”
突然被有些激烈地打斷的我。
墮入了更深的迷霧中。
完全不清楚。
完全不清楚他到底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像是在這個瞬間變得比雷忒斯更加深沉,又比莫蘭更加喜怒無常的白發少年,輕輕地嗡動著嘴唇,那尖尖的下巴仿佛要靠重力將我的目光鑿出一個窟窿來。
然後,再將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一股腦塞進我的靈魂中去。
“伊薇,你剛剛的感言說到了所有人,卻唯一漏掉了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什麼?
這麼問……果然是還在生我的氣嗎?
生這個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氣的我的氣……這麼拗口的怒意嗎。
“不好意思,我其實隻是想氣一下你,並不是……”“不是我啊,伊薇。”
又一次,被打斷了。
少年並沒有被限製動作的左手,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能感受到他不重也不輕,恰到好處的力道。
但是我卻並沒有明白,他話語中的意思。
“你唯一沒有提到的那個人,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啊,伊薇·甄妮斯小姐。”
微笑。
又一次露出招牌性的微笑了。
“所以,就讓我來補充吧,那關於本次典禮當之無愧的主角,伊薇·甄妮斯的,感謝。”
“和伊薇認識已經有十多年了。一同度過的無憂無慮的童年,並肩經曆的平淡卻又珍貴的學院生活,我敢說,在整個學院,整個鐸恩,乃至整個世界上,都不會有比我更了解伊薇的人存在了。”
“這也是我為什麼敢大言不慚地站在這裏,代表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對伊薇表達我們的感謝。伊薇你啊,是一個溫柔到讓人生憐,柔弱到讓人心疼,卻又固執到讓人無奈,愚鈍到讓人忍不住為你幹著急的這麼一個女孩啊。”
“你並不閃耀,甚至在這座城市裏說得上普通,但正是你的普通和文靜才是整個鐸恩最清新的空氣;你並不完美,身為你的同桌和摯友的我,可是天天都被你那別扭的性格和表裏不一的特色所困擾著啊……但是,我最最欣賞的正是你的不完美。你曾經將自己的姐姐薇蘿比喻為朱砂,任何人與之接觸都會沾染上她的顏色,被她的美好所感動的朱砂,那麼這一次,就讓我將你比作池水吧,那無論是任何人的顏色,都毫無保留地去包容,自己卻無色透明的澄澈的池水,這就是你啊,伊薇。“
“我感謝你,因為你陪伴了我的青春,見證了我的成長,在我不知事的時候像姐姐一樣關懷著我,在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能力,並以此為傲自信過滿的時候又在我的身後拉我一把。回首我的人生,最重要的記憶碎片裏,永遠少不了你站在我的身邊,所以,謝謝你,伊薇。”
在我天真地以為他長長的而又富有感染力的演講終於告一段落,我終於可以一邊批判著他的矯情一邊撲在他的肩膀上流淚的時候。
他接著開口了。
“但僅僅是謝謝你,怎麼可能夠呢,伊薇。”
我怔然了。
眼睜睜地,看著他將藏在身後的禮盒呈在我的麵前,然後略帶得意地解開白色禮盒外藍色的絲帶,然後緩緩地打開。
——不是戒指。
原本的我是不應該有這樣的猜測的,但是我這樣猜測了;即使猜測了也並不是違反常理出牌,但是在得知不是之後,我卻並沒有如我想象中那般鬆一口氣。
反而,莫名地失落起來。
眼淚,根本不作任何預報地不斷不斷地湧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