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現在被我們打下罪人烙印的,像奴隸一樣懲罰和對待的罪民。
那個時候的他們還不叫罪民。
“聖靈”。這才是他們最初的名字。
據說是最早得到芙蘭女神恩澤的種族,於是女神將人世的執法權力交由了他們,在那個年代,在他們開創了燦爛文明的年代,所謂的五大靈族正和其他已經消逝的古代靈族一樣,在為了那有限的得到女神承認的名額而掙紮和鬥爭著。
而聖靈,則作為芙蘭女神意誌的傳達者,於世界的中心觀察著靈族各部,原始的幾大異族間相互的生存鬥爭。那時的他們,地位是崇高的,崇高到即使是驕傲的光靈和火靈也不敢有半點不諱。
然而,就是那樣一個受神恩寵的,領先於整個時代的輝煌的聞名,為什麼會迎來這樣的結局呢?
時間追溯到湮滅前的五十年。在那時的神佑之城尤裏弗斯中,流傳著一種恐怖的言論,那就是芙蘭女神已經拋棄這個世界了——作為理由的,是自從新一任的聆聽者“災厄聖女莫菲絲”繼任之後,便再也沒有傳達芙蘭女神的任何一句神諭了。這些幾千年來一直蒙受著女神指引的高等種族第一次感到了危機,驚惶的他們在流言的驅使下,采取了最愚蠢的行為。
那場名為“逐神運動”的革命,他們將幾千年累積下來的財富和知識全部用來追隨女神的腳步,他們想要攀登,攀登到打破生命存在的壁障,企及神之境界的高度——然而對於他們扭曲的欲望,芙蘭女神並不感到欣慰,反而將之當做了褻瀆,於是降下了災厄。
原本作為穩態世界和混沌間最重要的屏障的,名為女神的裙擺的神秘力量,在短短的時間裏接連出現了漏洞,於是原本被隔絕在世界之外的虛無便從那裂隙中湧入了芙蘭世界,吞噬著所見的一切,後來這種現象被命名為“噬洞”,而曆史上出現的最大的噬洞,則就在凝聚著聖靈文明結晶的,神佑之城尤裏弗斯上方。
在那場災難中,屬於聖靈的驕傲和自尊被混沌毫不留情地吞沒了,曾經的至高之城,成了最絕望的“空無之墟”,至今仍然在不斷擴張,威脅著世界的穩定。
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聖靈為他們瀆神的行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可是同樣無法饒恕他們的還有這片大陸上的其他生命,於是在五大靈族的共同聲討和四大異族的全力支持下,那場斷絕了一個時代的審判會開始了。
被剝奪了聖靈名字和地位的罪人們,被冠以了“罪民”之名,被要求永生永世鎮守於秩序的邊緣,防止虛無的再次入侵,隻要空無之墟存在一天,流著罪民血液之人便必須遵從先人的誓約,無休無止地守望下去。
也難怪吧,雖然他們的先輩的確曾經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可是這些與他們並不是直接相關的,並不是他們的過錯,為什麼生來就要受到如此殘酷的約束,將自己的生命奉獻在秩序和混亂的夾縫中呢?
所以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就選擇了背棄誓約,為自由平等而戰——這本質上隻是立場的不同,也不能算是邪惡吧,可是……
一閉上眼睛,就想起被莫蘭的子彈貫穿了胸膛的白發少年的背影。
如果你們的反抗勢必會帶來新一輪的流血和仇恨的話,那麼我是絕對不允許的。
回到沙盤。在代表著空無之墟的迷霧外圍,豎立著一圈森嚴的城牆,即使縮小了千萬倍,依然能夠給人帶來震撼的壯美,一個將整個原大陸分割出秩序與混亂界限的,八角形的偉大工事,而在城牆的八個角落,分別修築著風格不同的雄偉要塞——那是湮滅之後罪民最主要的聚居地,分別由在那場浩劫中幸免於難的八大古老家族統領,衛戍著自己所在方位的“圍牆”。
而那八大家族的繼承者,則被稱作“八方守望”,我夢境中所對抗過的名為莫蘭·利卡爾的銀發罪名少年,就是其中的東北守望。
對了。那個店員說這裏保存著稀有的資料,如果在這裏的話,有沒有可能找到更多的有關莫蘭的訊息呢?
再沿著這個線索調查下去,說不定連古德裏恩和那個人也……
一邊想著,一邊便離開了沙盤,順著八方要塞指引的方向來到東北的展廳。就在我準備打開展廳正中的源能投影,查看其中的影像資料的時候,突然留意到在展廳靠內的一排書架之後,站著一個陌生的人影。
剛剛的店員應該還在門外準備著開張,而這個時間點裏,應該不會有比我更早的參觀者了才對。
是其他的店員嗎?
就在我妄加揣測的同時,似乎對方也發覺了我的到來而悄悄移動了腳步,從書架下的縫隙裏我隱約看見他考究的皮革長靴。
不是店員。
就在得出這個最終結論的下一秒,他的身影從書架與書架間的間隙出現在我的眼前。
一個正在以深邃的目光和我對視的……男人。
仿佛兩汪無波的深潭一般,將我下意識間發動的讀魂輕描淡寫地拒之門外的,特異的橙紅色瞳孔。或許是因為輕輕收斂而顯得有些修長的眼睛輪廓之上,兩痕刀削斧鑿般的鋒利的眉毛。
無論從任何角度上說,都絕對算得上英氣逼人的一張臉,卻因為一道橫貫左眼的刀痕而顯得有些異樣——異樣這個詞所想要表達的意思,並不是煞了風景,而是仿佛為他增添了別樣的氣質,讓他更加顯得不同尋常。赤金色的長發,除了特意留出一縷遮掩臉部的傷疤外,其餘全部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配合他一身尊貴的淺金色裘皮大衣,更加地彰顯了他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質。
僅僅是初見便讓人產生這樣感受的男人嗎。
如果在這座鐸恩城內,真的有著這樣的人,那麼我絕對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年紀上應該和洛達相仿,那麼一定不是學院的在校學生;另一方麵,他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讓我斷定他必然是一位貴族公子。
說起來,從第一眼和他四目對視的時候就有一種隱約的感受,那靈魂的顏色和我非常熟識的一個人有著異乎尋常的相近,難道……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美麗的小姐。”
就在我暗自猜測的時候,單手拿著一本厚厚的書的男人先一步開口了。他的聲音並不悅耳,低沉中帶著一種仿佛含著砂石般的混沌感,每一個音符都是在口中環繞了幾遍才終於降臨我的耳邊。
“啊,那個……抱歉打擾你看書了。”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失禮的我趕忙朝他行了瞳靈的禮節。“我沒有想到竟然還有比我更早的客人。”
“我也沒有想到會有和我同時參觀的客人。”仿佛隻是單純地從自己的角度重複了我的話,又仿佛隱藏著其他的意義,男人依舊是一臉沉靜地將手中的書合上,插回到書架的空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