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基姆又一次以刺耳的叫聲吸引了我們的注意。收回思緒的我順著他指向的方位看過去。
即使在黑曜石的世界裏也能清楚分辨的。
黑色。
仿佛真實存在,又仿佛隻是虛偽的剪影,卻讓我莫名地感到熟悉的黑色。那是一行遙遠的人影,正沿著洶湧灼熱的熔岩之河,朝與我們相反的方向接近著。
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炎族,因為他們並沒有那一頭由靈魂之火燃燒而成的“長發”,但如果說他們是靈族……即使不用細看,都有一種相排斥的感覺,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五大靈族中的任何一支。
數量,大約十人。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依稀可見是一個有著蒼白麵色的,纖瘦的銀發少年。一行人中,唯一沒有攜帶兵刃,隻是將雙手隨意地置於有著華麗鎖鏈裝飾的黑色正裝口袋裏——從他閑庭信步的姿態裏,不難想見他是這支隊伍的領頭者。在他的身後,呈兩翼的形式靜靜跟隨的兩位黑衣男人,左邊的那一位以豎立的領口遮擋住麵容,隻能勉強看見那一頭仿佛盛開的紫荊花一般美麗的卷發,和背負於身後的,比他健美的身形還要高的銀色十字架。
再然後,是右邊。
那個瘦削的,寒峻的,整個人都仿佛一把沉默的鋒刃的——純粹之黑。
黑色風衣。
黑色半長發。
以及,仿佛輕若迷霧般,詭異地飄遊於他右手黑色手套之外的,黑色的巨鐮。
那鐮刀的尖端,像是凝著斬斷一切的森然寒芒,就是那樣一種,能夠產生光一般質感的黑色。
——我是見過他的。
——即使不算那已經無法名狀的熟悉感,我也是肯定我曾經親眼見到這個人的身影的。
在幾天前鐸恩的那場驟雨中,在那場險些讓我沉溺於深淵的,詭譎的幻夢裏。
那時是背影,而這一次……
“我想我知道那些人是何方神聖了。”
就在我將目光的鎖定發揮到極致,終於在這樣的距離,看到那人的麵容的瞬間。
悄然出現在我身旁的艾柯,以一種罕見的低沉嗓音緩緩地說。
“是罪民。”
然後,我便被那對混沌到沒有焦點的深灰的瞳孔牽引,徹底地失去神智了。
我知道他也在看著我。
【9】
零落。
——呐,雨越下越大了。
腳步。
——為什麼要站在這裏呢?會著涼的。
沉默。
——你……應該聽到我說話了吧。為什麼不轉過身來呢?
——你,究竟是誰呢?
猛然驚醒。
就在那場毫無征兆,或許其存在本身就是征兆的驟雨中,在我即將對上那對深淵般的雙眼的前一個時點。
劫火之地烙鐵般暗紅的天空重新出現在我的視野,緊接著,是少年擔憂的麵容。
”伊薇?沒事吧?“
”艾柯……“我朝他露出蒼白的笑容,”我……暈過去了?“
無言頜首。
果然是這樣啊。
因為被那場雨預言了相遇,所以在確定他的身影的一瞬間陷入了短暫的靈魂空白,這樣的事對我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哎呀哎呀,隻是聽到罪民兩個字就虛弱地昏倒過去,還真是嬌弱呢,伊薇小姐。“一有機會便會找我的麻煩的米娜·克勞德萊因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然而,我在意的卻是她話語中的某個細節。
剛剛昏倒之前,似乎也聽到艾柯說起過……
”罪民?“
我向艾柯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而白發的少年隻是又一次地對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能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那就是真的沒錯了。
“你注意到他們仿佛透明的膚色和偏向冷色係的毛發顏色了嗎?那就是和教科書上毫無出入的罪民的特征啊!”基姆從河道旁邊作為我們目前作為掩體藏匿其後的磐石上狼狽地跳下來,喘著粗氣對我說。
教科書。罪民。
的確,如果說對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我們完全處在兩個世界,毫無交集的罪民一族能夠有所了解的話,隻有可能是從學院的教本上涉獵過的資料吧。
那是曾經在浩劫之前,也就是芙蘭世界依然完整地受到女神的庇護之時,掌握整個大陸秩序的,被稱作“神之長子”的高等種族,然而正是由於他們親手鑄成了瀆神的罪孽,以至於降臨了天罰,破碎的秩序屏障,洶湧的湮滅虛空,曾經的芙蘭世界分崩離析,隻剩下碎片勉強聯結。
在那之後,在整個世界的種族的聯合審判下,他們被裁斷為有罪,將永久守護在崩壞的原大陸的秩序邊境,剝奪一切權利,包括曾經驕傲的名字——聖靈。
從此,他們成為背負罪孽的罪民,在虛無的侵蝕下忍辱負重地艱難生存。
因為受到虛空的影響,他們的身體逐漸產生異變,肌膚顏色變成了近乎透明的蒼白;而深色係的頭發和瞳色,則是他們從傳承至今的血統象征。
無論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這群出現在人跡罕至的劫火之地的角色,都與罪民的情報高度吻合。
但是,這並不能減少我的疑問。
反而讓我更加困惑了。
為什麼立下誓約永久守護空無之墟的罪民一族會出現在炎族的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