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也許她真的是變了,變的這樣可怕。從前她懲戒侍妾都那般不安,而此刻,竟然這般麵不改色地*迫一個侍妾喝下墮胎藥。何其無情,又何其殘忍!
紅褐色的藥汁順著康良娣的嘴角溢出來,像是紅色的血一般。宮裏的老嬤嬤順手將她的鼻子一捏,她咕嘟一聲給咽下了一口進去,又一口……
她恍惚想起那日被子下鮮紅的血,蜿蜒如一條條小蛇,最後彙聚成一股熱流,浸透了她身下的褥子。那樣殷紅的一片,最後從心頭一點點滴落下來,心頭血。那是她的孩子,她孤寂時,傷心時,唯一能時刻與她作伴的孩子。就那樣一點點從她體內離開了。
蓮子有心苦,可憐憐心無。她真切體會到這些年宮中的孩子一個接著一個沒有的恐懼與絕望。即使位份再尊貴,也免不了骨肉分離。
她一驚,緩回神來見康良娣摔倒在地上的嬌小身軀,粉紅的衣裳蜷成一個圈般縮在那裏,像是春日裏的落花凋零。
康良娣的嗚咽聲伴著最後的怨憤一聲聲傳過來:“你太可怕了,他才隻有兩個月,你會遭報應的……”
腳步在朱紅雕花柱子旁戛然而止,她緩緩轉過臉看她,目光清冷,神色如常,“報應?我已經遭受了。”
走到今天這一步,早便是她的報應。
當年太後一手做下的種種,如今就要在她身上追回來了。而她一步步,也走上了太後當年的道路。
這一場夢像是總是也無法清醒過來一般,康良娣身下那攤鮮血像是一縷怎麼也抹不去的顏色,一直貫穿在她的整個夢中。
她夢見諶浚平滿臉笑容地伸手點一點她的額頭,笑道“你這丫頭,是拿你沒辦法!隨後又是他向她下跪的情形,他幾乎老淚縱橫,幾乎是在乞求,“煙兒啊,爹求你了,為了諶氏滿門的身家性命,你就進宮去吧……”
先皇的悲切表情她記憶猶新,他說,“永隆,是朕對不住你……”
“父皇現在病重,本宮不能讓樞邗二州丟在自己的手中……”
那樣多的理由,又是那樣多的為難。
饒是那麼多的為難,又何必當時走這一步?
她是被一陣的嘈雜聲給吵醒的,夏兒慌亂地搖著她的手臂:“娘娘,娘娘快醒醒!”
“怎麼了?”她警覺地問。她再也不是那個沒有一點心事沾床就睡得諶淩煙了。這些日子來,她難得能好好入眠,一丁點的風吹響動都能令她驚醒。
這樣的雜亂聲不必夏兒多說,便已經能知道出了什麼大事。
“端妃娘娘沒了。”
她愣了一愣,方才將端妃這個稱號與康良娣聯係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情?”
“半個時辰前,現在西苑都亂了。”
她來不及去為康良娣的去世產生一絲一毫的悲傷,隻隨著夏兒的攙扶起身,厚重的外套由上好的絲絨夾雜孔雀羽製成,領口袖口處鑲滿了保暖的貂毛,罩在身上卻沒有一絲溫度,她攏了攏鬆散的發髻:“走吧。”
西苑果然已經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