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南楠
他是來雪蓮山尋找麋鹿的,人們告訴他,找到了七彩麋鹿,就是找到幸福,你就可以擁有幸福了。
他對幸福是多麼渴望。但是這在他的世界裏似乎就是一種奢求,所以他來到了雪蓮山。可是他不知道,雪蓮山埋藏了多少人的絕望與多少具冰冷的屍體。他不知道這一切都隻是雪蓮山的陰謀罷了。如吃了毒藥般,他走上了這座山。
他忘記了怎麼說話與思考,在這冰天雪地的雪蓮山,萬物都似乎沉睡了上萬年,找不到一點生氣。森林散落著會發光的雪,每到冬至,大雪紛飛,雪花就像姑娘們在跳舞,縈繞在周圍,像是掉落了滿天會發光的星星。然而,他已經沒有辦法欣賞了,眼神空洞得似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是啊,他快要死去了。整個人的背景色是死寂的灰。
或許雪蓮山再也不會出太陽吧,連太陽也害怕了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它永遠把自己假裝成一個仙女,用幸福作為頭飾放在額上最顯眼的地方,但那個幸福的頭飾,它無法掩蓋住這個魔女的醜惡與妖媚。山上的大地被樹林和大雪掩蓋得嚴嚴實實,連一隻鳥兒也飛不出去,森林的顏色由墨綠轉向雪白。
雪蓮山,你就放肆地笑吧。把你的醜惡和血腥都化作你最妖媚的笑容,與這片森林融為一體。
這個快要死的人,他永遠也無法走出這片森林。任由他的身體有多麼強壯,任由他的意誌有多麼強大,但也無法抵擋雪蓮山所設下的詛咒。雪蓮山,它詛咒所有來尋找幸福的人都死於非命,死於他們自己的夢境裏。
他此時是那麼無力地望著我,眼神裏甚至無法閃爍我身上的七彩光,他已經接受了死亡嗎?我朝這個男人輕輕地走去,用我的鹿角撫摸他那冰凍的臉龐,他已經全身僵硬了,毫無一點生氣,甚至連用手抓住我的腳求救都做不到,我聽見他細微的喘息聲,原來那是那麼低輕,或許月亮光照應下來,再給他増添一絲冰冷,他就可以死去。這個想法像是玻璃球打碎了似的震動我的內心,樹被驚醒了,它搖掉了自己身上的雪,這些雪掉了下來覆蓋在他的身上。我動容了。
也許我永遠都逃不了一劫,雪蓮山那個老妖婆說,因為我的心還是熱的,我也逃不過死亡,即使是身上那道七彩神光也救不了我。我快速地跑到了他的身邊,用鹿角拭去了埋在他身上的冰冷的白雪,我的鹿角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溫度。我心裏默默地說,我要從心裏告訴他:千萬不要死去。
我的舌頭舔舐著他的臉,特別在他冰冷的鼻子上摩擦了一下,像一隻小蟲一般蠕動,這一點觸覺驚醒了他,他的眼珠滾動了一下。告訴我,他終於都有知覺了,我告訴他,親愛的人,不要迷失在這片迷幻的森林裏,你所來到的,不是一座有型的山,這裏的幸福也是虛幻的,那隻是死亡的幻覺。
你告訴我的,不要迷失,那麼請你帶我出去吧。他嘴裏喃喃地說,似乎再說多一句話就會沒力而死去一般,他的出現,永遠是我生命中的一個意外。此時,他也在凝望著我,他的眼中,有一隻七彩的麋鹿,它的身體發著溫暖的光,眼眸中終於沒有了濃雲與黑暗。我心裏有點欣喜,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我的身體能夠給別人帶來幸福。
遇到七彩的麋鹿,你就會遇到幸福。
你相信嗎?這是傳說,雪蓮山就是用這個傳說迷惑著人們。我問他,你也是來尋找幸福的嗎?
他誠實地點頭。
他全身機體的擺動似乎非常吃力,我走到他的旁邊,跪下了兩隻前腳,我把臉頰深深地埋入他的心裏,他的心髒開始快速地跳躍,顯示了那複生的生命力。
我用嘴巴叼著他的衣服,將他放到我的背上,我馱著他,走過每一條雪路。這片森林,本身就讓人迷失,他拿著一根光禿禿的樹枝,在我背上寫著幾個大字,他告訴我,他從來就沒有見到過這麼美的景色,地上的冰晶,還有一棵棵參天大樹。
我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他問我,那到底是怎樣呢?難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嗎?
不,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但是冰晶下麵有蟬冰凍萬年的身體,還有螞蟻的四肢、野兔的皮毛,這一切都被困在冰晶下麵永遠都逃不掉。甚至,你也將成為其中一個,你所尋找的就是這樣的幸福嗎?在這座雪蓮山上,沒有嶄新的泥土味,也沒有春天的生氣勃勃,這裏的萬物都是死的存在。
我的眼裏布滿了絕望,也許心的那一朵花早就已經冷到凋落了。
他說,那麼你呢?你也是死的存在?那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