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白曇暗香來(2 / 2)

聽了這話,顧縭方才頂著一張囧臉睜開眼鬆了手。見孟靜淵肩上的衣袍已被她揪的有些微皺,心中不由得哀歎:看來這古人的輕功,像她這種每坐過山車必吐君是絕對不可以強硬模仿的。

“陛下?”見顧縭真有些臉色發青,孟靜淵也有些緊張起來,忙上前扶住她。

“朕無妨,這裏是什麼地方?”這樣緊靠著孟靜淵,讓她禁不住一陣臉熱心慌,忙退後一步靠在高台邊的白玉雕欄上。

“此處名為望鄉台,是當年聖光武帝特為賢相東方朔所建。傳說這山中集天地之靈氣,在月朗星稀時,能望見東方大人的故鄉。”孟靜淵指著遠方一片雲霧繚繞的山間,柔聲輕道。

顧縭聽了這話,忙踏上高台遠眺,隻見月下重巒疊嶂雲霧重重,傳說中的故鄉,卻不知何處可尋,心頭不由得一陣發酸。

“微臣見陛下獨處時,總有些鬱鬱不樂,直不知怎樣才能讓陛下一展歡顏。之前許氏曾提起,陛下與東方大人來自一處地方,微臣便想到了此間。本是想給陛下一些寬慰,不想卻讓陛下傷懷了,微臣死罪。”見顧縭定定的望著遠處眼眶有些微紅,半晌竟落下淚來。孟靜淵輕歎一聲,嘴裏雖說著死罪,聲音卻不徐不疾,上前輕柔的替她拂去淚珠:“陛下可是思念那一邊家中的雙親?”

“朕的父母早已去世,他們一直在朕心中,不曾遠隔。叫孟司馬費心了,看不見也好,免得見了更生奢想。”顧縭沒想到孟靜淵也會有如此溫柔的模樣,隻見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望著自己神情專注,一時間,她竟沒有避開他為她拭淚的手。孟靜淵的手指纖細修長,雖是男子,卻生的白若凝脂,給人一種極清爽的感覺。若不是那一點粗糙的觸感,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會是一雙武將的手。

“微臣鬥膽,對陛下的心情,道一句感同身受。微臣的父母親族,亦盡數死於戰亂。然而微臣彼時年幼,早已不記得他們的長相,這麼多年,也未曾見他們入得微臣夢中來。若是微臣能有陛下這般奇異的經曆,定會覺得他們仍好生的活在另一處人世吧。”孟靜淵站在這望鄉台上,望的卻不是故鄉。

夜色迷蒙,顧縭沒有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恨色,卻聽出他話裏暗藏的辛酸:“從一個亂世孤兒,到如今的大司馬,孟大人想必受過許多不尋常的苦吧。”

聽得此話,孟靜淵心中一震,不由得回首望了一眼顧縭。她長的並不美,但此刻她在月下靜謐恬淡的模樣讓他連呼吸都為之一滯。想他踏破關山萬裏路,賞盡京中四時花,從來都隻有人懷著無比的豔羨恭維他孟靜淵的年少有為。可此刻,這個柔弱如斯的少女,卻這樣關切的問他,為了今日所得,他受過多少苦。

望著顧縭那雙靈動的翦瞳,孟靜淵的心中有那麼轉瞬即逝的一亂。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貪戀的是不是月下一朵白曇的幽香,隻在回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俯上顧縭微顫的唇瓣。

此刻顧縭腦中必須是一片空白的,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被人親吻,更不提孟靜淵還是一個長相如此絕美的男子。直到他退開,顧縭眼前仿佛還是他深邃得令人忘情的雙眸,他濃密黑長的睫毛和他冰涼的菱唇。可這之後發生的事,直令她有種不知是誰占了誰便宜的錯覺。

隻見孟靜淵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怔在了當場,隨即他猛的退後幾步,數個起落,便瞬間消失在了顧縭眼前。

顧縭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無語望天來平複了。這貨到底是要鬧哪樣!?一聲招呼不打就要走了她的初吻,然後他居然就這樣跑了!?

在望鄉台上呆愣了半晌的顧縭,正頭疼著怎麼找到回宮的路,忽見一個矯健的身影躍上高台。

“陛下,孟大司馬命屬下前來迎陛下回宮。”待那人開口,顧縭才發現居然是公儀征。

公儀征自己其實也是一頭霧水。方才他正在雲光殿外巡視,忽見孟大司馬落到他麵前,隻交代了一句讓他去望鄉台接今上便迅速離去。他從沒見過孟靜淵這種近乎失魂落魄的模樣,實是意外這個在鎮南軍中被將士們喚作“玉麵修羅”的男子,也有如此窘迫的一麵。

那一整夜顧縭都沒能睡好。第二日啟程,也不見孟靜淵再來參乘。聽聞又換了一位驃騎將軍,讓顧縭立時想給這個將軍滿地撿的大周朝跪了。

晚些時候,甘英將幾冊書呈給了顧縭,說是孟大司馬差人送來的。顧縭翻開一看,其中一本即是記載了大周官製的典籍,而另一本,則是當朝所有月俸兩千石以上官員的名姓籍貫和簡要生平。這一看便是匆忙寫就的冊子讓顧縭臉上一陣發燙,她這一刻是真心感激孟靜淵的。這麼厚厚一遝,怕是他昨晚回去不眠不休才能寫成。

而這樣的一本冊子,對即將入京的顧縭來說,實在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