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中央的蓮花座上,清歡依舊保持著被琉霄放下時的姿勢,側臥在那裏,呼吸輕淺,仿佛睡的恬靜。琉霄坐在她身側,輕輕將雲華丹用手指碾碎,喂進她的嘴裏。她似乎有點不高興被人擾了清夢,眉毛微微一擰,尚無血色的雙唇一張一合地動了動,舌頭有些不安分地舔舐著琉霄的手指。一種麻酥酥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琉霄不禁抖得更厲害,慌忙收起了手,心卻漏跳了一拍。
連著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琉霄都隻是守在沉睡的清歡身邊,白天給清歡不斷地輸送靈力,修複她被鍾鳴鼎爐吸取的精元,夜裏則是自行練功養傷,防止魔氣趁機肆虐侵襲。
有時候不禁在想,當初自己幫助璃瀚救下她究竟是對是錯。還以為最開始是出於對璃瀚的好奇,還以為後來是因為知道了她棄神的血脈和她體內的混沌之力。然而這一切的還以為,終究不過是他用來說服自己的借口……
本以為可以護她一生,讓她一生安康,喜樂,簡單,知足。卻不想,自她再入世而來,卻仍是避不過一次次的磨難。永遠都在受傷,脆弱得讓人心疼。天命,天命,難道當真不可為?
而清歡對周圍的一切依舊渾然不知。
她依然處在剛才於鍾鳴鼎內的虛幻世界裏,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那片開滿藍色小花的雪地裏,偶爾發現了什麼慌亂的追逐,偶而像是迷了路,停下來短暫踟躕,那三個人的身影也都消失不見,卻隻有他們呼喚著靈曦的聲音一直嫋嫋,彼此交疊,縈繞未斷,隻是越來越遠。她有些累了,走得乏了,便原地蹲下來,隨手摘下一朵花,明明從未見過這樣的花,像是天空一般的顏色,無根無葉,隻長在雪裏,綿延不絕,藍白交錯,美而不妖。
她卻就是知道,這花的名字叫苦跎。
“生來孤苦,歲月蹉跎。”清歡低聲呢喃,不懂為何這時間最美麗的花,卻反而有著最傷人的名字。
花很香,嗆得人眼淚都流了下來,淚水滴在花瓣上,那花卻瞬間在掌心枯萎,然後消散成粉末,迎著風,轉眼便不見了。
苦跎花碎,就像是冰冷的心無論如何也載不住太熾熱的淚。
清歡嚇得趕緊站了起來,心裏頭一陣莫名的空虛之感,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連那個喚著靈曦的聲音也已經消失了,好像缺失了什麼於自己十分重要的東西,隻能魂不守舍的四處張望,四處尋找。
她突然有點想家,又覺得家這個字眼對自己實在是有些好笑和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隻記得好像她有一個師父,而且正在閉關。所以才會把自己留在這裏的麼?也不知道師父現在閉關怎麼樣了,沒有自己陪在身邊會不會寂寞。師父?寂寞?不對不對,師父,好像是神。神,當然是不會寂寞的。那麼師父是不是也許,根本就不會想起自己呢。他會不會忘了把自己丟在這裏,忘了要來接自己回去。想到這裏,鼻子突然有點酸酸的,剛收回去的眼淚又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
花開彼岸本無岸,魂落忘川猶在川。
醉裏不知煙波浩,夢中稀稀燈火寒。
花葉千年不相見,緣盡緣生舞翩躚。
花不解語花頷首,佛度我心佛空歎。
閉目調息的琉霄像是有所感應似的突然睜開雙眼,便看見有兩行淚水順著清歡的臉頰流了下來。他輕歎一口氣,卻原來,便縱我為神,仍無法許你這一世真正的清歡麼?不禁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龐,動作溫柔,輕輕地拭幹她眼角的淚痕,無奈而溫柔,低喚了一聲,“清歡……”
他的手卻被另一隻微涼的手輕輕覆上,“師父。”她怯怯地抓住他的手,淚眼婆娑,眼前的人,那樣憐惜的神情一如往日,真實的如同夢中一般。
隨著清歡的醒來,琉霄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他幾次小心翼翼的試探,發現清歡確實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在昏睡之中那些有關於雪域的回憶。配合著雲華丹的功效和琉霄以自身靈力為引的疏導,清歡原本有些滯澀的靈力如今調息起來也毫無障礙,足可見其魂魄在鍾鳴鼎爐中所受的創傷雖無法痊愈但也已無大礙。
清歡醒來後問過琉霄,老李究竟怎麼樣了。琉霄告訴他,老李其實隻是一條普通的鯉魚,隻是身體裏寄住著神尊玄奇的一縷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