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輯 馬爾可夫過程的探索(6)(2 / 3)

事業發展了,學校的規模大了,人也多了,如何保證正常的教學秩序,嚴格的組織紀律,使教學、科研、生產都能井井有條地運轉良好,使學校真正培養出一批又一批高質量的人材,是鄒瑞芝這些年來用心最勤,用力最多的事。他擔任校長以後,親自為學校製訂了“勤儉、實幹、團結、自強”的校風和“勤奮、認真、嚴格、創新”的學風。結合辦學評估活動的開展,他和他的同事們提出了“奮鬥五六年,創全國第一流中專”的目標。把冶金部頒發的六十項評估指標,層層分解,落實到科室、班組和個人,先後製訂了三百八十多份、近五十萬字的各種崗位職責、規章製度。他還強調,事事落實,從嚴要求。強調老師與學生,領導與群眾,互相監督,層層檢查。檢查結果定期在學校簡報和教學周報、校園周報上公布,教師職工還與獎金工資掛鉤。

剛一開始實施,各方麵反應強烈,阻力很大。有些學生反映:學生科的老師像警察,把我們當什麼人看!有些老師更為不滿:又來整知識分子了,決無好下場!

話傳到鄒瑞芝那裏,他坦然一笑,說:“萬事開頭難。要沉住氣,堅持住。要注意兩條,一是講清道理,爭取理解。俗話說,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又說,嚴是愛,鬆是害。這些話大家常說,怎麼一碰到實際,特別是碰到自己頭上就忘了?要創第一流中專,要培養合格的人材,不嚴行嗎?第二要公正,一碗水端平,規章製度麵前人人平等。有了這兩條,堅持下去,習慣了就好了。自由散漫是習慣,嚴謹規範也是習慣,隻要管得好,就可以改掉壞習慣,養成好習慣。”

不久就碰硬了。外語組一位女教師,業務上是骨幹,平時工作認真負責,很受鄒瑞芝器重。這天家裏來了客人,上課遲到了三分鍾。怎麼辦?請示鄒校長。鄒瑞芝眼睛一鼓:這還要請示麼?製度怎麼規定就怎麼辦。結果,事情上了教學周報“違紀欄”,還扣了獎金。又一次,辦公室副主任上課時,聽錯了鈴聲,提前下課七分鍾,照樣公布,扣發獎金。這樣一來,大家又說話了:一碗水端平,要求再嚴也情願。後勤維修組原來鬆鬆散散,師生意見多。反映到鄒瑞芝那裏,他找了總務科長一起去開會。他說,學校是教育人的地方。教書育人,管理育人,服務也育人,教師職工都要為培養人材盡職盡責,首先要做好榜樣。他叫總務科組織大家討論好崗位責任製,限期整改,一個月改正。否則扣發獎金,還影響浮動工資升級。一個月後,維修組不僅隨喊隨到,還經常主動上門服務。鄒瑞芝又找他們說,改了就好。叫他們在全校職工大會上發言,介紹經驗。

鄒瑞芝經常說,對老師學生既要嚴也要愛,也要講點辯證法,不能丟了哪一邊。教職工都反映,鄒夫子不僅關心人,最大的好處是胸懷開闊,不計個人恩怨。有位青年教師曾經無理取鬧,辱罵過鄒瑞芝。評工資時,他想,得罪了老校長,這一次升級無望了。誰知結果出來,他榜上有名,高興之餘,他也有些慚愧和感動。鄒瑞芝長期主管教學工作,他不讚成輕易開除學生。他說,學校是教育人的地方,就像一個冶煉廠,要把礦石煉成金屬,盡可能地少出渣滓。一個學生被開除,就是把矛盾推給了社會,這是教育的失敗。他還要求總務後勤等服務部門,要多關心師生生活。一個女學生患胃病,胃疼了三個月,食堂為她熬了不下一千次稀飯。畢業的時候,她滿含熱淚地說:學校像父親一樣嚴格要求我們,又像母親一樣關心愛護我們。我們畢業以後,隻有用努力工作、多做貢獻來報答母校。

從嚴治校,強化管理,學校風氣迅速好轉,教學質量明顯提高,多次被評為部、省、廳教育先進單位。一九八九年全國二十八所冶金中專辦學水平評估,被定為良好一級,獲總分第一名。一九九一年被評為全國職業技術教育先進單位,市雙文明紅旗單位,市先進黨組織。鄒瑞芝也兩次被評為冶金部的先進工作者。剛剛從上海參加畢業生分配工作會議回來的孟副校長告訴我,目前許多大中專畢業生分配困難,一次到位率尤其低,但是我們學校情況好,大家反映,株洲冶金工校的學生思想素質好,專業技術過硬,實幹精神強。前兩年分配一次到位率為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八十左右,今年可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不知老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鄒瑞芝沒有。我想,如果他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非常高興,比他自己受表揚、得獎勵時更高興。因為,這才是他三十年孜孜以求的目標,也是對他三十年兢兢業業工作的準確評價和最高獎賞啊!

又一個三十年

結束采訪,離開株洲冶金工校的前一天傍晚,我和鄒瑞芝在校園裏散步。圖書館裏,俱樂部前,都還看得到前不久剛剛開過的慶祝建校三十周年大會的痕跡。我不禁一怔:又一個三十年!

三十年前,三十歲的鄒瑞芝來到這裏時,這裏是一片荒蕪,滿目蒼涼。三十年後的今天,這裏建成了一座美麗的學校,一棟棟巍峨氣派的樓宇,寬闊平坦的操場,綠樹成蔭繁花似錦。每年每年,都有一批又一批男女青年,一批又一批合格的建設者從這裏出發,走向祖國的四麵八方。我的耳邊仿佛又響起聶耳的《畢業歌》:“我們今天桃李芬芳,我們明天是國家的棟梁……”

人生苦短。但這三十年人生,對於鄒瑞芝來說,應當是無怨無悔,是壯麗輝煌的。這裏的每一棟樓宇,每一片草坪,每一棵綠樹,不都是一座無字的豐碑麼?

我不由得激動起來,把這意思告訴了鄒瑞芝。他正撫著身前的石欄出神,聽我說完,竟朗聲笑了起來。他說:“你錯了,我算什麼。光我一個鄒瑞芝,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顆釘。冶金工校的創辦,冶金工校能有今天,是在這裏工作過學習過生活過的每一個同誌、每一個師生員工共同努力的成果!我今年也整整六十歲了,兩年前改選連任的時候,我們定下了一個目標,希望在我們任內,能把學校辦成全省全國第一流的中專。至於更高的目標,更大的發展,那就是後來的同誌們的事了!”

一抹斜陽正照在鄒瑞芝的身上,逆光看去,他竟顯得這樣年輕,這樣瀟灑,除了兩鬢微斑之外,前額依然是那麼寬闊平滑,皮膚依然是那麼白皙滋潤,腰背依然是那麼筆挺精神。他說話時沒有半點老態,倒顯得格外意氣風發,慷慨激昂。

於是我又想起曹孟德的那首著名的短歌行《龜雖壽》中的詩句:“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我在心裏為鄒瑞芝和他的同事們祝福:青春長在,事業長青。

一首詩,在中國……

中國是詩的國度。

翻開一部中國曆史,關於詩,有多少動人的記載;有多少這樣的詩人,凡有井水處皆歌其詩;有多少這樣的詩歌,一篇既出,萬眾傳抄,竟令洛陽紙貴……

這是詩和詩人的光榮,這是詩和詩人的幸運。

曾幾何時,詩被冷落了!有什麼辦法呢?詩言誌。詩,發乎情。詩為心聲,詩為民聲。詩,應當是靈魂的回響,心弦的顫栗,應當是從心底流出來的歌。詩一旦變成了大話、空話、假話的集納,誰還需要詩呢?

十年,也許不隻十年,多麼漫長、多麼難熬的歲月啊,詩之國留下了詩的洪荒、詩的空白,留下了詩的悲哀、詩的恥辱!

然而,詩之國不可能沒有詩!於無聲處聽驚雷?不,請聽“四五”的呐喊。地火終於噴薄而出。詩之國複蘇了。曾記否,那是一種怎樣的激奮、怎樣的悲壯、怎樣的驚天動地啊!

記下那壯美和恢宏,那是史家的事。我要說的是一個年輕人和他的一首詩,以及其遭遇……

詩人在沉默中爆發

一九七九年秋天。複蘇的中國。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烈士鮮血的老區的一位年輕詩人,來到大別山主峰下的一個山村,住進了一位愛好文學的朋友家裏。他要在這裏創作他的小說,一部謳歌老區人民艱苦卓絕的鬥爭的長篇《故道》。

這位年輕的詩人叫熊召政,他雖然寫出了不少後來被老詩人徐遲稱讚為“頗有詩味”的小詩,表現了他橫溢的才華,但此時他卻默默無聞地做著縣文化館的創作輔導幹部。

這個山村叫王灣。這是大別山萬山叢中的一片小小的凹地,灣子周圍古鬆蔭蔽,繞灣而流的是大別山主峰天堂寨上流下來的清清泉水。這個灣子是非常美麗的,它深深地打動了常來這裏流連的敏感的詩人。兩年以後的《詩刊》發表了熊召政的一首長詩《小灣》,寫的就是關於這個山村的回憶。但當時的王灣,是一片大劫後的凋蔽和殘破。在山道上他們遇到一個背背籮的女人,形銷骨立,滿臉菜色,絲絲縷縷的破衣在蕭瑟的秋風裏顫抖。她隻不過三十多歲年紀,但那一雙應當閃射生命光彩的眼睛卻是這樣呆滯、混濁,像冰窖一樣陰冷,令人心悸。

同行的人告訴熊召政,這個婦女是富農家的媳婦,她的丈夫去修水庫,無意中發現了帶隊的大隊支書的隱私,因而被活活地整死了,還戴了一頂反革命帽子。“四人幫”垮台了,一樁樁冤案在平反。她要申訴、要喊冤。她用賣雞蛋換來的錢買了幾頁信紙,卻無人肯為她寫一份申訴,告那個威風凜凜的“土皇帝”。她求告無門。在陽光下,睜著迷茫的雙眼,心中希望的火,在一點點地熄滅……

熊召政的心為這個女人的眼睛所震顫。在朋友的家裏,喝著苦澀的苕幹酒,聽他們說著這個女人的故事,說著這塊浸染著烈士鮮血的老區土地上發生的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

這裏是“農業學大寨”的先進縣,全省剛剛在這裏開過現場會啦,但是,一位來這裏參觀過的解放軍戰士,曾親眼看見一個穿著破爛的年輕媳婦,含著淚把一碗野菜喂進婆婆口中的悲慘情景。而當天晚上,他從招待所出來,又被黑暗角落中伸出的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拖住,隻見一位老媽媽雙膝下跪,求他行行好……

這是一位偶然路過的戰士的見聞。熊召政生於斯、長於斯,與這樣的“年輕媳婦”、“老媽媽”朝夕相處,他見過多少這樣悲慘的情景,他經曆過多少不眠的長夜、痛苦的思索,這山道上邂逅的女人的遭遇,這一雙冰窖一樣陰冷的眼睛,像一星火苗,濺進了炸藥庫裏。我們的青年詩人爆發了!他撇下酒碗,拿起筆,在一個本子上寫下了一行字,遒勁奔放的筆跡,流瀉著作者無法遏抑的激情:

“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製止!”

他終於無法自持。沒吃完飯,他就離開了飯桌。他眼前沒有一張像樣的書桌,沒有一盞像樣的燈。熊召政倚著三條腿的破桌,就著用墨水瓶做成的油燈,傾瀉著他沸騰的詩情。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黑魆魆的鬆林像一支支高擎的臂膀;澎湃的鬆濤,從遠遠的山間湧來,穿過無邊的夜色,穿過朽黑的窗欞,在詩人的胸臆間奔湧……

下半夜兩點,他打開了那扇緊閉著的門,鐵青著臉,血紅著眼睛,用嘶啞的聲音,向他的朋友朗誦剛剛寫成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