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公子的時候,是傍晚。為雪梅送了藥出來,隻見公子立在我滿園的茉莉當中,神情寂寂地為花澆著水。而他的身旁,立著的正是盧小姐,他未來的妻。
聽見我的腳步聲,公子直起身轉頭望我,那眼神裏深藏著太多的無奈。我不想看,於是轉頭望向他身旁的盧小姐,卻不想,盧小姐竟然也在看我。我禮貌地向她行了禮,她就這樣朝我走過來,溫柔地將我扶起來,然後轉頭望了望公子,又回過頭來輕拍了拍我的手。我在她的神色裏似乎讀到一些什麼,隻得趕忙抽出手,快步離開。抬起頭的刹那,隻見凝碧閣的窗子大敞開來,雪梅靜靜地立在窗邊。
四個人的尷尬,是萬萬要不得的。
至少,我想逃了。
我快步走開不去理會身後那三個莫名其妙的人。
選秀的日子越來越近,雪梅的身體卻忽然急劇惡化了。我終於明白了那句話,傷心的人感冒總是不容易痊愈,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想好起來。現在,大抵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我將藥碗端到床邊,扶著雪梅坐起身,她微微低下頭才喝了一口,就猛地咳了起來,這場劇烈的咳嗽,仿佛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我放下藥碗,趕忙上前幫她輕拍著背,順著氣。半晌才漸漸緩和下來。
雪梅擺手拒絕我再次端起來的藥,然後躺下來,看著我:“沒用的。何苦徒勞?!”
我瞪她:“沒試過,怎就知道沒用!”
她笑:“有些事,不試也知道的。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比你清楚。”
看著她眼底的苦澀,我心裏有些涼,這樣的身體該如何應付選秀呢,根本連床都下不了。如果,如果雪梅不用進宮選秀,那麼……
我眼底一亮,旋即又暗下來。
究竟還在希冀些什麼,想留下來麼?
若淺啊若淺,你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了麼!
雪梅看著我表情複雜的臉,伸手輕拍我的手:“我說過,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你放心。”
我愣了愣:“我沒有擔心這個,我是擔心小姐的身體。”
雪梅笑:“想來,這個家裏,也隻有你待我算是真心的,即便中間參雜著私心,便也是好的。”
我趕忙道:“小姐還有大公子啊!”
不提還好,一提起他,雪梅的神色越發黯然起來。我收住嘴,不再開口。半晌聽見雪梅道:“若淺,以後,你便不要叫我小姐了,從今兒開始,我便替阿瑪額娘做主,收了你做我的妹妹,你這麼好,相信他們不會拒絕的。”
我一驚:“這怎麼可以?”
“沒什麼不可以的,若是你還想達成你的願望,便聽我的,我會派人寄信給阿瑪,知會他一切。不管你之前是誰,從今兒起,你且記著你叫舒穆祿若淺,今年十六歲,是我的妹妹。”
舒穆祿若淺。
我呆愣著看著雪梅認真的表情,緩緩點了點頭。
自從雪梅認了我這個妹妹,精神似乎變得好起來了。眼見著選秀的日子臨近了,我一邊幫她打點著行裝,一邊注意著她的情況。可是她似乎漸漸開朗起來了,不再那樣整日悶在房間裏,偶爾也會隨我出來看看滿院子的茉莉,看它們凋謝,有時也會有多多少少的傷感,可是卻再也沒有躲起來偷偷哭過。納蘭明珠和覺羅氏也隻當是她看開了,不再糾纏於公子。隻有我明白,有什麼東西不對了。可一時之間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隻能更加小心地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