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合肥是個文學學士(2 / 2)

但最簡單的,有時候反而是最根本的。

聽巴赫的《平均律》,聽不出特別的意蘊,似乎是憂傷,也是平靜;是平靜,也是樂觀;是小樂觀,也是大樂觀;是小憂傷,也是大憂傷;是小平靜,也是大平靜。

音樂到了這個層次,算是無懈可擊了;人到這個層次上,也是一襲“軟蝟甲”在身,無懈可擊了。

傍晚時上街閑逛,在一個報刊處,看到一本《新青年》,吃了一驚,翻開一看,內容卻是婚戀家庭、雞飛狗跳的事情。這樣的一本雜誌竟敢叫這個名字,奶奶的!

飲食男女

無事在想中國飲食與“性壓抑”的關係。

我曾說出了一個謬論,大膽地推斷出中國食文化之所以發達,那是因為跟中國人長期的“性壓抑”有關。細細地想起來,這推斷還真有點道理。世界上還沒有一個民族有著那麼重的封建禮教和條條框框。從人的本身而言,封建禮教和條條框框束縛最大的是什麼,那當然是“性”了。

孔子是將飲食與男女之事並列的。孔子說:“食色,性也。”既然是本能,就不應是什麼洪水猛獸。但在孔子之後,尤其程朱理學興旺之後,男女之事便變得諱莫如深。長此以往,按照“謬論”而言,隻好以“吃”來宣泄了。飲食文章越做越玄,也越做越深。中國飲食文化最發達的明清時代,恰恰就是封建禮教最為嚴酷的明清時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巧合。吃與男女之事是不能相比,吃的東西是越做越複雜的,越鋪越繁瑣。而男女之事到處都是一樣的,先都是些詩呀花呀什麼的,再後來都是弄到床上去了。所以說關於“性”的問題是“化繁為簡”;而關於“吃”的問題是“化簡為繁”。

飲食與男女之事,在中國的曆史上根本就不是天平的兩邊。在麵上,中國的飲食文化過於發達;性文化則看起來相對瘸腿。但實際上,中國的色情文化也有著一股潛流。世界可能沒有一個國家像中國一樣對於“房中術”有著深入得近乎病態的研究。在中國的民間,諸如“春宮圖”之類的東西總是在暗中流行,很多“春宮圖”都成為姑娘出嫁壓箱的寶貝。前段時間我在黟縣就看到過好幾幅骨頭鐫刻的“春宮圖”,極有一番人間情趣。但這卻發生在理學祖師爺誕生的徽州,流傳在矗立著無數貞潔牌坊的皖南。深入地想想,這個看似很怪的現象卻具有相當的合理性。

現在再提中國飲食之所之發達的重要原因在於性壓抑。也許人們能夠接受一些了。有時候就是這樣,很多東西乍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但細細地一想,卻發現它們的根卻是纏繞在一起的。

年關

每到年關,似乎總有一點傷感。傷感什麼呢?似乎連自己也不明白。晚上別人請吃飯,一大堆半大不小的漢子,平日裏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但到歲末年初的交界線上時,都顯得心事重重,話也說得顛顛倒倒的。人一過30歲了,過年就沒有心境了,而對待新年的態度,就像小時候磨磨蹭蹭地去上政治課。點菜的時候,想羊年就快過去了,便有心點了一個羊腿,但咬在嘴裏,也是味同嚼蠟,毫無平日的口齒生津。

悻悻地就回去。街頭上隻有一些年輕人在活蹦亂跳,似乎是年一過,世界便離他們近了一些。他們是野蠻地想往世界的中心闖,而我們總是不願意退出。二十五歲以前的人才喜歡過年,二十五歲之後,見到年就像見到一個打扮得華麗的乞丐,總是心裏瑟瑟的,想躲得遠遠的。時間就像碎銀子,總想緊緊地攥著,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猶豫之中,時間就變成魚,悄無聲息地從指縫間溜得無影無蹤了。

臨半夜了,室外有人零星地放起了爆竹,似乎不見熱鬧,反而更見冷清了。一個人在黑暗中看意大利電影《木屐樹》,這片子拍得極樸素,鏡頭是典型的凝視,無欲而憂傷,一派慈愛、寬容、戲謔和幽默。凝視往往是需要情懷的,人心正,才會凝視;心不正,往往就斜視了,就是覷、睨、瞅、睇、睃、探、窺、眈、眄、瞟等。一凝視,就顯得很尊重,有感恩心態,這樣的電影就像是一部充滿著自然主義的人類版的“動物世界”。以看眾生的方式看人,所有的鏡頭都有著一種別樣的大美。看了不禁讓人想淚流滿麵。

但鼻子酸了半天,仍是沒有哭出來。

明天就是新年了,屈指算來,浮生日記已經寫了兩年多了吧。浮生,就浮生吧,“無材補天,幻形入世”,一路地漂浮下去。日記,還是不寫了吧,心長技短,欲說還休———也罷也罷,到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