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蛙(2 / 3)

理發師:那是海豹出來換氣的地方。

理發者:挖洞必須慎重,要是弄出血,你說是海豹被北極熊咬的,那可不成。

遠行者打一把雨傘上。(念一茶俳句《觀鬥蛙》)

遠行者:黃昏月升時,

田螺在鍋裏啼泣。

月夜裏,

蚌吐泥。

遠行者走進理發館,收起雨傘,坐在條椅上。

理發師:好麵熟!這位先生好像來過,我給您理過發。

遠行者:來是來過,不過有好幾年了,雖然來了可是沒有理上發。(看理發者)好像也是這位先生在理發,怎麼這麼巧,今天又是你?

理發者:(看了一眼遠行者)喔,是你呀!愛斯基摩人的海豹皮被窩怎麼樣了?

遠行者:唉,現在北極在變暖,冰越來越少,北極熊都跑到人住的地方去揀垃圾啦。

理發者:我問的是海豹,您為什麼要回答北極熊呢?

遠行者:北極熊肯定是逮不著海豹,才離開浮冰的。

理發者:(向理發師)聽見沒有,北極現在冰不多了,海豹也不用從洞裏出來換氣了,我的頭發也就不用挖那些藍色的洞了。

理發師:那我們就改成藍色的波浪,隻留幾處白色的浮冰。

理發者:這要比剛才那個創意好。

遠行者:(一下站起)什嗎!你們還在商量發型!我又白來了?

理發師:不瞞你說,自從你上次走後,他就一直沒走。

遠行者:我走了這麼遠的路,多想刮刮胡子,舒服舒服呀。

理發師:隻要確定了方案,理發還是很快的。遠方來的人,說說最近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

遠行者:(坐下)你們不知道嗎?印度洋發生了海嘯。印度尼西亞的一個島全沒了。印度、泰國、馬來西亞、斯裏蘭卡等亞洲國家和東非的索馬裏、法屬留尼旺都受到災難。海嘯波及六個時區,傷亡人數有四十萬。馬爾代夫的首都有三分之二被海水淹沒。

理發師:我說咱們這裏怎麼都是海水呢。

女人:(放下手裏的活,走進理發館)我們太平洋這裏的海水不是海嘯引起的。海嘯被印度支那半島所阻擋,海浪全部湧向了非洲。

理發者:幸好有印度支那半島,不然我們就無法理發了。為了紀念海嘯,我們是不是做一個海嘯發型?

理發師:這個不太難,我讓你的頭上湧起高高的海浪,上麵扔點死去的魚和螃蟹。

遠行者:你們又來了,我到底能不能理上發?

女人:海嘯是由地震引起的。是九級地震啊。

遠行者:震中在蘇門答臘附近的亞齊。

女人:那是海盜的家園。

遠行者:這次海嘯唯一的好處就是海盜沒了,都不見了。困擾馬六甲海峽多少年的海盜沒了。

理發師:真是報應!上帝是心明眼亮的。

女人:海盜不存在了,船就開不快了。

理發者:那我們就做一個海盜的發型。

理發師:海盜的發型?

理發者:我們做一個骷髏頭。

女人:不用做了,要不了幾年就自然會成為那樣。

理發者:真是討厭!我不喜歡詛咒。

女人出了理發館,到稻田中去翻晾稻捆。

遠行者:比海嘯更可怕的事情還有呢。

理發者:快說說看。

遠行者:很多事情,不知你們要聽哪個?

理發者:你都說說。

遠行者:那也得決定一下先說哪個,後說哪個。

理發者:你不說,我們知道先說哪個後說哪個。

理發師:唉,上次你來的時候說過一個大家都聽傻了的問題。是什麼來著?

理發者:是呀,我記得我們都很震驚。你還記得嗎?

遠行者:那是幾年前的事啦。那天我坐了很久就想等你理完我好刮刮胡子,理個發。結果你們議論來議論去,總也理不完。我說了半天,都說了什麼我也記不清了。

理發者:是呀,你上次好像說了一個很可怕的事情,是什麼我忘了,你記得嗎?

理發師:我也記不清了。

女人:(插話)是說男人可能要衰落。

理發者:對,偷聽的人比正式傾聽的人記得要清楚。好像是男人的生殖器越來越小,影響了……

女人:是鱷魚的。目前還沒有統計人的。不過根據我個人的調查,似乎也是這樣。

理發師:可這是怎麼造成的呢?

遠行者:不是說過,是因為雌激素嗎?

理發者:我想起來了,是避孕藥裏含有雌激素。這就引起雄性的衰落問題。

理發師:那麼這個話題過了幾年,是不是得到印證了呢?

遠行者:這個就不去談了,現在出現了更大的問題。雄性可能徹底退出曆史舞台。

理發者:徹底?你這是什麼意思?

遠行者:我們上次說的是雌激素對男人功能的破壞,這次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關於基因工程的進展。你們都知道什麼是克隆羊?

理發者:不大清楚。

遠行者:克隆就是翻版。比如把你的細胞取出來,經過克隆,就能複製出你來,跟你一模一樣,就像是哥倆。

理發者:等等,我知道隻有受精卵才能發育成。我的細胞由誰來受精?我不能自己幹我自己吧?

女人大笑。幾乎喘不上氣來。

遠行者:是這樣,把你的體細胞或者皮膚細胞分離出來注入到去核的卵細胞裏啟動它,就可以發育成胚胎。

理發者:我沒有卵細胞。

女人:我有,但是不借給你!

理發者:我也不要,省得長大了跟你一樣不是澆水就是種地。

理發師:可是我還是不明白,怎麼會是克隆自己呢?

遠行者:比如那個女人,她把自己的細胞注入到自己的去核卵子裏,然後自己把它孕育,直到分娩。生出來的那個就是她自己呀。

理發師:她不需要男人幫忙?

遠行者:不需要。

理發者:天呀!那她還有什麼可求人的呢?

理發師:照這麼說,男人的確沒有用了。

遠行者:沒有用了。不過克隆費用很高,在發達國家,人們可以接受;在非洲這樣的貧窮國家人們不花這冤枉錢,還是找男人幹來得容易。

理發者:去非洲的機票多少錢?

理發師:你幹什麼?你還想傳宗接代呀?世界上有你這樣一個愛理發的人就夠我忙的了。

理發者:我不能讓這個女人看著男人消亡幸災樂禍!

女人放下手裏的活計,走進理發館。

女人打了理發者一個耳光。

理發者以為她隻打一個,沒想到女人又打了他一個耳光。

理發者:你為什麼打我兩個耳光?

女人:因為世界是對稱的!

理發者:咦?這不是遠方來的人的觀點嗎?怎麼被她剽竊了。唉!上次你打了他一個耳光,你說世界是不對稱的。人有兩隻眼,卻隻有一個鼻子。

女人:那隻是表麵問題。世界的對稱是由兩極構成,動物的兩極是由兩性構成。人是由男人和女人組成的。我不希望男人消失!

遠行者:這是多麼讓人溫暖的話呀。

女人:你想想,沒有男人這個世界怎麼辦?

理發者:今天是怎麼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女人:那些笨重的家具要我們女人來搬嗎?

理發者:我就知道她另有打算!

女人:那些下水道讓我們女人來疏通嗎?

理發師:不能。我們也看不過去。

女人:打起仗來,讓我們女人去殺人嗎?

理發者:可我們也不想上戰場呀!

女人:這世界有多少肮髒的,危險的工作等著男人去幹呀!

理發者:最肮髒最危險的工作就是幹那件事!

女人: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那是件奇妙的事。

理發者:當然,你是意識不到了。

遠行者:現在還沒有到那麼嚴重的程度。很多國家反對克隆人。

理發師:那我們做個反對克隆的發型?

遠行者:也有些國家同意克隆部分的人。

理發者:什麼意思?

遠行者:比如說供器官移植。你得了白血病,需要移植骨髓。

那麼就用你的克隆體來提供。比如你要換腎,那麼就培育一個克隆體,讓他提供腎。

女人:培育一個人,然後把他活活分解了?是這樣嗎?誰有這個權力去剝奪別人的生命!

遠行者:不是別人,是你自己呀!他是你自己呀!

女人:他不是!在基因上也許是,可是在存在上他就不是!

遠行者:有科學家認為可以克隆人的局部,也就是隻讓他長成心髒或是眼睛。他們成功地讓老鼠的背上長出了一隻人的耳朵!

女人:太可怕了!一個人長成了一塊肝,或者是一隻耳朵,還長在老鼠的身上……

女人嘔吐,把嘔吐物吐在了理發者的頭上。

理發者:混蛋!是他說的,你為什麼吐我?

理發師:你吃海藻嗎?

理發者:她吃什麼跟你有什麼關係?

理發師:她吃什麼我不管,可是她吐的海藻我討厭。不好洗!

理發者:你為什麼吃海藻?

女人:你以為我能吃什麼?近海養殖的蝦、海帶都被這些海藻弄死了。

理發師:沒關係,這裏洗頭方便得很!

理發師給理發者洗發。

理發師:我們有誰同意克隆?

眾人我不同意!

理發師:怎麼連你這個帶來克隆消息的人也不同意嗎?

遠行者:當然。如果我們能克隆自己,別人也會克隆自己。假如希特勒克隆無數自己怎麼辦?

理發者:假如蘇格拉底克隆無數自己世界不就更理性了嗎?

女人:算了吧,一個蘇格拉底把世界的道理就攪和得夠亂的了,無數個蘇格拉底這世界還有清靜的時候嗎?我們每個人隻能來世界走一遭,不能無數個你到這個世界上來。那是多麼愚蠢的事呀。

理發師:我也不願意看著我的克隆體遭受一個沒完沒了的理發者的糾纏。

理發者:是呀我也不願意看到我的克隆體為了理發遭受無窮無盡的折磨。

遠行者:我也不願意看到我的克隆體在世界各地流浪,饑寒交迫。

女人:可是我們阻止不了克隆,科學家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理發者:科學家是聰明人!他們應該懂得什麼是愚蠢!

女人:世界上最愚蠢的事都是最聰明的人幹出來的。

理發者:什麼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是什麼樣最聰明的人幹出來的。你要說清楚!

女人:原子彈。

理發師:原子彈不是製止了戰爭嗎?

女人:隻是製止了那次戰爭,下次也許就是原子戰爭。你研究出原子彈,別人也會研究出來的。

理發者:國際上有禁止核武器擴散條約。

遠行者:沒用。越來越多的國家實際上已經擁有了核武器。現在已有的核武器數量能把地球毀滅上百次。

理發師:那就沒有人敢使用核武器。有的國家雖然有核武器,可是沒有力量把它扔到別的國家去,特別是隔著大洋扔過去。幹什麼都得有工具,拿我們理發的來說,也要有工具,不能光用手拔頭發吧?

遠行者:不需要扔到別的國家去,隻要把幾十顆原子彈在自己國家爆炸,就夠這個世界受的了。許多跟你為敵的國家會求你不要這樣做。

理發者:那我們做一個反對核武器的發型吧?

遠行者:真倒黴!我這個頭發是理不成了!

女人:我的稻子該脫粒了!

女人走出理發館,來到稻田,把稻子在地上摔打,然後用簸箕把穀粒揚上天去。

隨著穀粒上天,無數冰雹從天而降,持續十秒左右。

這些冰雹在特殊的光照下,像是珠寶從天而落。

女人:天呀!我們做了什麼?讓上帝這麼憤怒!

理發者:這是上帝在嘔吐!

理發者:有了,我們做一個天降冰雹的發型怎麼樣?

理發師:我不會做!你這個傻瓜,你想想要是冰雹化了怎麼辦?

理發者:可以用假的嘛!

遠行者:你們這裏離海越來越近了,是海水在侵蝕你們的海岸。

理發師:我們可以變成威尼斯,讓世界上的人都來旅遊。

遠行者:你以為威尼斯就光有水嗎?威尼斯有一千多年曆史!再過一千年,你們這裏還存在嗎?

理發者:我們管不了一千年後的事了。

遠行者:我記得上次來,你們這裏有青蛙在叫。

理發師:是呀,青蛙不叫了。偶爾有一兩聲癩蛤蟆叫,已經很難得了。

理發者:聽不見青蛙叫,倒是安靜了。

女人:有青蛙叫才顯出安靜。鳥鳴山更幽。

遠行者:(向女人)跟我到有青蛙的地方去吧。

女人:哪裏還有青蛙?連樹上的林蛙都被人捉來吃掉。

遠行者:(向女人)我知道哪裏還有,我真的知道。

女人:現在我們能看到的就是菜市上的牛蛙。

理發者:牛蛙肉多呀。

理發師:隻有我們亞洲吃青蛙。

女人:牛蛙的叫聲不如青蛙,聽起來像是牛在叫。

理發者:牛叫有什麼不好。

女人:牛叫沒有什麼不好,但是蛙不應該學牛叫。什麼動物就應該什麼叫法,不能串。

女人:秋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下)

理發者:她總是說這些廢話,照這樣說,不是該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這不是跟她第一次上場說的一樣了嗎?

理發師:事物不就是這樣嗎?你的頭發不也是長了剪,剪了長嗎?

理發者:就沒有一點不同嗎?

理發師:有呀,白頭發越來越多。

遠行者:唉,你們總是這樣爭來爭去,我的頭發什麼時候能理上呢?看來沒有結果了。

理發師:很快就好了,你還是再等等吧。

遠行者:我快要瘋了,還是出去走走吧。(下)

理發師:轉悠累了就回來!

理發者:那我們到底要理個什麼樣的頭發呢?

理發師:是呀?我們說到哪裏了?

理發者:秋天冬天?

理發師:這跟發型沒有關係。我們必須從頭想想。

理發者:我記得前幾年老下雨。

理發師:這幾年也沒少下,不停地下。

女人上。

女人:海水已經來到我們的腳下。所有的女人都不生孩子,她們養狗。所有的和尚都上網,他們交友。

用水管向演區噴水。

理發者:還是下了。

理發師:是呀。水都沒到腳麵了。

理發者:這是海水,不是雨水。

理發師:你說海水上漲不是雨水造成的嗎?

理發者:不要說雨水,就是所有的江水河水都流進大海,也不會引起海水上漲。就是十年不下雨,大海的水也不見少。

理發師:這麼說大海是不受我們影響的。

女人放下水管,用舞蹈表演用鐮刀收割稻子。然後下。

理發者:也不一定,聽說北極熊的身體內發現了DDT的成分。

理發師:北極有蚊子嗎?

理發者:聽說是我們用多了殺蟲劑,北極熊的身上才有了DDT。

理發師:那大海跟我們還是有關係的。不過我還是不懂,這邊用點殺蟲劑,怎麼就到了北極熊身上?

理發者:北極熊是不是吃海豹?

理發師:就算是吧。

理發者:海豹是不是吃魚?

理發師:就算是吧。

理發者:魚是不是喝水?

理發師:應該是。

理發者:水裏就有殺蟲劑。

理發師:那我們隻要把它的中間環節掐掉就行了。比如把海豹消滅,北極熊就沒事了。

理發者:似乎有道理,可是我總覺得有些問題。究竟是什麼問題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是有點不妥。我們要不要來一個北極的發型?

理發師:北極很好造型,把頭發推平,染白就可以了。

理發者:是不是太單調?

理發師:可以挖幾個小洞,中間染成海藍色。

理發者:那是為什麼?

理發師:那是海豹出來換氣的地方。

理發者:挖洞必須慎重,要是弄出血,你說是海豹被北極熊咬的,那可不成。

女人代替遠行者打一把雨傘上。念一茶俳句《觀鬥蛙》)

女人:黃昏月升時,

田螺在鍋裏啼泣。

月夜裏,

蚌吐泥。

女人走進理發館,收起雨傘,坐在條椅上。

理發師:好麵熟!這位先生好像來過,我給您理過發。

女人:來是來過,不過有好幾年了,雖然來了可是沒有理上發。(看理發者)好像也是這位先生在理發,怎麼這麼巧,今天又是你?

理發者:(看了一眼遠行者)喔,是你呀!愛斯基摩人的海豹皮被窩怎麼樣了?

女人:唉,現在北極在變暖,冰越來越少,北極熊都跑到人住的地方去揀垃圾啦。

理發者:我問的是海豹,您為什麼要回答北極熊呢?

女人:北極熊肯定是逮不著海豹,才離開浮冰的。

理發者:(向理發師)聽見沒有,北極現在冰不多了,海豹也不用從洞裏出來換氣了,我的頭發也就不用挖那些藍色的洞了。

理發師:那我們就改成藍色的波浪,隻留幾處白色的浮冰。

理發者:這要比剛才那個創意好。

女人:(一下站起)什嗎!你們還在商量發型!我又白來了?

理發師:不瞞你說,自從你上次走後,他就一直沒走。

女人:我走了這麼遠的路,多想刮刮胡子,舒服舒服呀。

理發師:隻要確定了方案,理發還是很快的。遠方來的人,說說最近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

女人:(坐下)你們不知道嗎?印度洋發生了海嘯。印度尼西亞的一個島全沒了。印度、泰國、馬來西亞、斯裏蘭卡等亞洲國家和東非的索馬裏、法屬留尼旺都受到災難。海嘯波及六個時區,傷亡人數有四十萬。馬爾代夫的首都有三分之二被海水淹沒。

理發師:我說咱們這裏怎麼都是海水呢。

女人:我們太平洋這裏的海水不是海嘯引起的。海嘯被印度支那半島所阻擋,海浪全部湧向了非洲。

理發者:幸好有印度支那半島,不然我們就無法理發了。為了紀念海嘯,我們是不是做一個海嘯發型?

理發師:這個不太難,我讓你的頭上湧起高高的海浪,上麵扔點死去的魚和螃蟹。

女人:海嘯是由地震引起的。是九級地震啊。

遠行者:震中在蘇門答臘附近的亞齊。

女人:那是海盜的家園。

女人:這次海嘯唯一的好處就是海盜沒了,都不見了。困擾馬六甲海峽多少年的海盜沒了。

理發師:真是報應!上帝是心明眼亮的。

女人:海盜不存在了,船就開不快了。

理發者:那我們就做一個海盜的發型。

理發師:海盜的發型?

理發者:我們做一個骷髏頭。

女人:不用做了,要不了幾年就自然會成為那樣。

理發者:真是討厭!我不喜歡詛咒。

光壓黑。

第三幕

若幹年後。

海鷗在觀眾席後麵很遠的地方叫著,海浪的聲音把人們包圍。

理發館的水已經到了人的膝蓋,理發師的其他設備已經被海水衝走,隻剩下一把理發椅。

理發師在給理發者理發。理發師的頭發已經變白。

理發者的頭發已經掉光。

理發師用畫筆在他的光頭上塗色。

女人上。

女人:所有的女人都在對著攝像頭自行雲雨,所有的男人也一樣。一切都是虛擬。

女人在演區裏拉網捕魚。唱拉網小調。

理發者:我說,我們要不要離開這裏,水越來越深了。

理發師:我們不把頭發理好,決不離開。

理發者:我已經沒有頭發了!

理發師:那就更好辦了。我快成為一個畫家了。

理發者:我的頭發是你給折騰掉的!你毀了我的一生。

理發師:我的一生是你給予的,你使我的一生具有了意義。

理發者:可是我的一生失去了意義。

理發師:你是指你的頭發嗎?

理發者: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什麼才是我一生的意義,是頭發?

理發師:你的腦袋小了點,不大好畫。

理發者:我也不知道後來要畫畫用,你就湊合著用吧。

理發師:我打算把你的一生畫在你的腦袋上。

理發者:是漫畫嗎?要想流行必須是漫畫。

理發師:反正抽象點就行了。

理發者:你理了一輩子發,懂什麼叫抽象。

理發師:你也理了一輩子發,你懂嗎?

理發者:我是被理發,你是理發。

理發師:我是理發,你是被理發。

理發者:那不得了,還有什麼好爭的。

理發師:是呀,在理發上是沒什麼可爭的,可在抽象的資格問題上還沒有說清楚。

理發者:你說說你的抽象方案,我們可以討論。

理發師:很簡單,不過不能因為它簡單你就否定它。有些事情就是一層窗戶紙,捅破了就沒什麼,不捅你永遠想不到。

理發者:你倒是說呀。

理發師:等等,我的腿……

理發者:你賣關子?

理發師:不是,我的腿真的難受極了。

理發者:當然,我們總在水裏泡著,風濕是免不了的。

理發師:不是風濕,肯定不是風濕。你等我看一下。

理發師抬起腿,撩起褲子,隻見上麵長滿了海蠣。

理發師:這是什麼?

理發者:海蠣!這下我們的晚飯不用發愁了。

理發師:我的腿上怎麼會長海蠣呢?

理發者:哈哈,太有意思了。長海蠣的理發師,你的理發館叫海蠣理發館怎麼樣?

理發師:你不要幸災樂禍。阿爾巴尼亞有句諺語:刮過鄰居屋頂的大風,不會繞過你的房子。

理發者:我記得是塞爾維亞的諺語。

理發師:最多也就是波斯尼亞的。

理發者:也不排除是克羅地亞的。

理發師:那就是前南斯拉夫的。

理發者:他們那裏發生了戰爭,前南解體了。所以諺語歸誰都行!

理發師:不行,正因為分家了,所以得搶東西。

理發者:搶東西就必須搶諺語嗎?

理發師:當然。搶女人的是野人,搶財物的是小人,搶曆史的是偉人,搶文化的是聖人。

女人拉起網,裏麵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她重新撒網。

女人:偉人隨著曆史退場,聖人超越曆史而彰顯。

理發師:這個女巫總以為自己了不起,什麼叫彰顯?

理發者:你知道洗膠片嗎?當然現在的人都是使用數碼不知道洗膠片是怎麼回事了。

理發師:我知道。不就是把底片泡在藥水裏嗎?

理發者:對呀,一開始什麼也沒有,後來越來越清楚。

理發師:也不能老是顯影,不然過度了。

理發者:跟那個沒關係,彰顯就是顯影。

理發師:我懂了,聖人原來在曆史中不清楚,慢慢地就清楚了。

理發者:就是這個意思。可這個女人會自己想起這句話嗎?

理發師:差不多的時候聖人也需要定影,否則底片就完了。

理發者:一個國家沒有聖人才完了!

理發師:一個國家沒有諺語也完了!聖人體現在他說的諺語裏。

理發者:你說個聖人的諺語,不,格言我聽聽。

理發師:包子有肉不在褶兒上。

理發者:哪個聖人?

理發師:好像是孔子。

理發者:孔子說過食不厭精,以他對食物的興趣是有可能研究過包子。不過這句話怎麼會成為格言呢?

理發師:他叫人謙虛!

理發者:但是也不一定,包子的餡兒是在裏麵,披薩的餡兒卻是在外麵。

理發師:所以東西方人不一樣。我們東方人謙虛,謙虛得像有什麼陰謀;西方人直白,直白得像裸奔。

理發者:……你剛才說的那個前南斯拉夫的諺語是……

理發師:是阿爾巴尼亞的。

理發者:是塞爾維亞的。

理發師:最多是波斯尼亞的。

理發者:也不排除是克羅地亞的。到底那句話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