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覺醒來,就能看見那個永遠無法從她生命中被抹去的人?假若這是真的,那恐怕她這輩子是注定了沒法從噩夢裏脫離!因為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她的世界,是一片比噩夢更恐怖的動魄驚心!!
那大概是耶律褚禎離開後的第四天,前線戰況生變。韓謖跟博木裏一同被調去了滿城。諾大的上京城,仿佛一下子空了。她懶洋洋的被困在病榻上麵,突然感覺到自己如同是站在了一個孤島上。四麵湧動的,盡是隨時準備將人淹沒的危險。
尤其是在聽聞耶律薺頻頻出入於王府以後,這份感覺益發強烈。而很倒黴的,她的直覺,又一次靈驗了!隻不過是短短幾天的功夫,很多人翻騰難安的野心和算計,就忍不住冒了出來……
“海姑娘,多日不見了!別以為有人給你撐腰你就了不得了!怎麼樣,現在不是朝陽落了單!?”
陰沉的午後,她被一群張牙舞爪的婆子直從塌上拖下來,一路扯到了西院。入內堂,揚起眼便望見主位上雍容端坐的兩個人,一個垂垂老異,一個青春少艾,可卻懼是以滿目發瘋般的恨死死盯著自己。霎時間,她笑了起來。也不知是該先替自己擔心還是該先替麵前的二人可悲。
“老夫人,別繞圈子了!一句話,你們找我來,到底是想幹什麼!”打量著陰暗中那張拉滿橫紋的臉。她痛快的問道。
而高高在上的老婦人卻不回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卻將眼神拋向了旁側的韓碧珠。一別許久,韓碧珠那女孩兒眉目之間的迷惘更重了。活脫像是被巫婆洗了腦的無知少女,叉腰朝她走過來時,眉梢飛動著妒恨,可整個人卻更像是個扯線的木偶。
“你囂張什麼!元禎哥走了,府裏如今是姨母作主!就是姨母一句話要把你處死,也沒人敢阻攔!”
舒寧仰視著她猙獰的臉。這才意識到自己從進門起便被人屈膝摁在地上。可這種肉在砧板的姿態,卻並不讓她顯得馴服。相反的,她緊緊握著雙拳,更逼著自己露出了訕訕懶懶的笑容。
“原來是韓小姐!哼!”她用力聳了下肩膀,直接撕開了偽裝道“韓小姐跟我無冤無仇,為什麼每次見了我都是這副恨不得剝皮拆骨的態度?!
“我……”
“我替你說吧!因為你嫉妒我,你覺得是我搶走了你的‘元禎哥’。而你的姨母,咱們尊貴的老夫人呢?也是為讓你做上下一任密王妃,而抓緊時機,準備把我‘永除後患’了!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入定似的老巫婆在作為上亮出陰惻惻的一記笑。舒寧答道
“不如何!隻是想問問,你們要我在陰間的那條路上等,我現在早些去了等著,大家相識一場,將來一起投胎的時候也能做個伴!”
“大膽!”韓碧珠猛地跺腳。揮手支使旁邊的嬤嬤道“這不要臉的賤人,事到了如今,竟還這樣目中無人。你給掌嘴,狠狠的打她!我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兩個粗壯的婆子應聲便撲了來。舒寧腦子裏空蕩蕩的,很快的,臉上就漲疼得麻了知覺。可她攢足了氣力,插下空卻仍然笑著,嘴角被扯得微疼。她說道
“我落在你們手上,要打要殺要折磨自然是隨著你們!可你們想過了這樣做的後果沒有?王爺,難道會一輩子回不來麼?!”
話一出。逞凶的兩個婆子手下微微顫了顫。高居上位的恩戴老巫婆見狀,卻猛地衝到了前麵。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咬牙回答
“你以為耶律褚禎會為了你這個賤人把我殺了?!你配麼?他……敢麼?!”
舒寧被迫望向她。眼波落在那爬滿皺紋的脖頸,含著笑聲道
“我是不配,他更不敢!那個慫恿你動手的人一定會告訴你,耶律褚禎再糊塗也不會為了個大宋來的女人背上弑母的罪名。更何況,是個死人呢,對不?!”
遽然間,揪在發根上的魔抓放鬆了。韓碧珠踱步近前,也是盱盱瞪大了眼。審視著她們,舒寧暗自歎出半口氣。逕自平板的敘述說
“不用好奇我怎樣知道真相的。用漢人的話講,這就叫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人遊說你們趁著耶律褚禎不在處置我。你們可以聽信他的話,但千萬別期待事後,一切會如他所說的萬無一失!我是沒什麼分量,可你們別忘了,我到底才救了王爺一命!救民恩人慘遭毒手,不論耶律褚禎心裏怎麼想,這個借口已然足夠讓他做很多他想做卻一直做不得的事了!比如說……惟恐風波再起,把王妃再送回奚族封地。或者……以心底歹毒為由,推辭掉和某位小姐的婚事……”
話音落地。老巫婆凝神怔了怔,退回到椅上,擺手道
“先放開她!”
四肢上的桎梏鬆解。舒寧揉了揉臉,一轉身在旁邊的紅木椅上坐了下來,笑眯眯的說
“王妃果然是聰明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您拿後半生的榮華換別人一時的痛。難道竟以為堂堂一個密王爺,日後會缺少女人麼?!這就像是下棋。誰會用一個‘車’去換別人的‘卒’呢?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的激怒了對手。難道就沒想過引火燒身,兩敗俱傷的下場麼?!別說這局棋你注定了沒法贏,就是贏了,您又能得到什麼?他清子落敗的時候,也就是您退出這棋局的時候……別忘了,他好歹得叫您一聲娘。甭管心裏如何,有他在,您就坐定了王府裏使奴喚婢的老王妃。煞費苦心的要扶上旁人,何必呢?!”
“姨母扶誰?!”韓碧珠疑惑的猛扭回頭。而恩戴王妃旦笑無語,與舒寧目光交接,已是了然。
“你說這麼多,無非是要保命!”
“沒人不想保命。畢竟,還是活著好不是麼?!我希望,跟您做筆買賣!以物易物,用您要的東西換我在這裏的平安。”
“哼!你憑什麼?”
“就憑一件事——”舒寧豁然立身。站在廳堂正中朗朗的吐出四個字“處子之身!”
一時間,四下的人表情各異。韓碧珠臉紅紅的咬住了下唇。而恩戴老巫婆眯起眼,卻突然間眸光淩厲起來!
“你說什麼?!你還是處子之身!?不可能!”
她的指尖出劍一般指來。輕微的顫抖,讓舒寧滿意的笑了
“沒錯。我曉得府裏上下都在傳我和王爺如何如何。但你們恐怕想不到吧,我……如今卻還是處子之身!”
“所以你……”
“所以我才要和你們做筆買賣!因為王爺心裏想要的人,並不是我!我和你們,有共同的目標和敵人。不是麼,韓大小姐?!”挑了挑眉,她流利的說道。心上卻突突的跳個不停。而四下裏頓即安靜下來。沉默,籠罩下來,讓人有些窒息。片刻後,廳堂內伺候的婆子女奴們便紛紛被遣了開。金壁輝煌的華室,門板如牢鎖緊了。
半個時辰過去,西院裏最受寵信的兩個嬤嬤被喚進去。一個多時辰後,幾名伺候茶水的女奴們也被召入內。然後,那廳堂漸漸變得熱絡了。幾個奴侍來回折返的身影,帶動著太陽西移。經過了三四個時辰的折騰,舒寧最後從裏麵邁步走了出來。臉色慘白,身形搖動。在一個女奴的攙扶下,像蝸牛似的噌開腳步,每前進一寸,眉心的褶皺便深擰一份……
沒人知道,她和王妃做了筆什麼買賣。她緊緊的抿著唇。一直到,好容易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臉色如紙般難堪。嚅了嚅唇,她無聲倒落在達春懷中。才用隻有達春聽得到的聲音,低低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