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達春!”
夜色籠罩下,南麵的小院兒顯得益發沉靜。自耶律褚禎莫明其妙的下令把院中的菊花都拔了,這閨房外的景色,便總是蒼蒼涼涼的。推開窗,舒寧迎風獨坐在內室中央。月光銀子似的撒到的她跟前,她指頭動了動。掌心下的琴弦,便徵然發出細響,音色極潤,好似是月盤下掉落的珠玉。
一陣涼風拂過,門扇開了又關。達春小心的喚著,從外麵撣著衣袖走入。直靠近前時,福了下身子又道
“小姐方才是在叫奴才麼?!”
舒寧點了點頭。順勢將肘抵上琴邊的案子上,反問說
“外麵剛剛好像很吵。出了什麼事兒了?!”
達春一歎
“還能是什麼事兒!今晚王爺備宴待客,主院兒的阿娜萊說人手不夠,要從我們院子下帶一個去!”
“去就去好了,這有什麼好吵的!”舒寧懶洋洋的打起嗬欠。達春頓了頓,轉而用一種極困惑的目光望起她說
“主子您好糊塗!要知道,今晚來的,哪個不是非富即貴,若是趁著酒興被誰看準了,不就一召翻了身麼”
“翻身!”舒寧嗤著嘴笑。促狹的睨了睨道“你當他們都是是鹹魚啊!我瞧著,在這王府也沒得什麼不好!最起碼王爺的為人不至於苛虐下人。倘若真換到別的家裏去,恐怕還不如現在過得舒心吧……”
“可再舒心,也還是伺候人的奴才啊!再者,姑娘家出落到了年紀,遲早是要配人的!頭兩年,這府上還有些盼頭。可自打王爺為了安平夫人遣散了所有侍寢的奴妾後。不少生得有些模樣的,便都待不住了!”
達春有一搭沒一搭的敘下去。舒寧聽到,卻新奇的挑了下眉。忍不住問
“你這話,是怎麼個講法,說來聽聽!”
“也沒什麼講法。也就是王爺剛看到安平夫人那會兒,心勁強得很,說什麼也要娶她為妃。可安平夫人好像是嫌王爺風流,就這樣說了什麼,王爺隨後便將府中得奴妾都遣走了。那些人裏有幾個原來也是奴才出身,可模樣出落得標誌,進了內房,份位卻大大不同了!王公貴胄之家,這樣一招翻身的女奴時常會有。若是能討了主子的歡心,別看出身差,可照樣是使奴喚婢的,風光無限!”
“你也想要這種風光麼!?”舒寧遽然的插問。達春臉色唰一下白了,忙不迭垂著頭,顫抖著說
“奴才哪兒敢!奴才能伺候小姐,就已然是最大的風光了!”
舒寧聽了,懶懶的擺擺手,邊亂撥了兩下琴弦邊說
“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就算是你真的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思春是正常的,你老大不小了想嫁人沒錯!隻是……我就想不通為什麼你們都覺得跟了個王公貴胄的,就是好呢!?一入豪門深似海,即便是憑了美色混進去,風光又能有多久?”
“有多久便是多久吧,這是命,是咱們這些人的命!咱們生來就是主人家的牲畜,靠不得爹娘,靠不得祖宗,若是再沒法子靠上個能當風遮雨的夫婿。那後半輩子,子子孫孫,就要一直這樣過下去!”達春斂著眼,難得這樣直白的回答。頓了頓,見舒寧旦笑無語。便忍不住脫口而出的問
“難道……小姐就不想找個值得靠的良人?”
“我?!”舒寧下意識的搖頭。嚅了嚅唇,卻又不曉得該怎樣回答。
——她不想找個靠得住的人麼?當然也會想。可眼前的這個世界,她連老天爺都靠不住了,還能靠誰?就算有,她又要拿什麼去交換一份安逸無憂的生活?!尊嚴,自由,專一的感情?她不敢說自己永遠不可能舍棄這些東西。可心底裏,卻總是覺得:老天爺一腳把她踢到相隔幾百年的大遼,不會隻是想讓她來學做“寵物”的!
“嗬……”想到這兒,她突然訕訕的笑。扭過頭去,卻見到達春正捧著一卷畫自牆角的紅木櫃旁朝自己走來。
“這是什麼!?”她蹙了下眉頭問。畫紙應聲被攤開在燭火下,幹淨流暢的線條,勾勒出一副她並不陌生的荷塘月色。
青蓮,白鵝,水波潺潺。她靜心的盯著畫,再開口,聲音卻在不經意間變得冷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