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朝廷增派來的兵隊與韓謖的家將趕來時,而擺在他們的,便是一副絕對意想不到的畫麵:在兩頭兵隊的堵截下,街中央,挾持著人質的逃奴正和席地而坐,大吃大喝的舒寧主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韓謖好容易緩回神來,駭然震驚。發瘋似的朝前衝著詢問因由。守軍的隊長回答
“小的們也不知啊!咱們受命堵住街口救人,可那些叛賊竟然說,除非皇後下令大遼從此廢除奴製,否則寧可跟王爺和夫人同歸於盡。耶律大人無奈就隻好跟他們這麼耗著,誰曉得不知從哪兒冒出了兩人。無端竄出來說是要看熱鬧。之後……就從街邊的幾家空店鋪裏拿了些吃食出來做在地上賴著不走!還說……”
“還說什麼……”
“說的可多啦。一會兒對耶律大人說王爺是她哥,她要等在這兒,等耶律大人害死王爺以後,替兄收屍!一會兒又說她是乙室王府派來營救安平夫人的女將軍,還帶來了二十個神箭手埋伏在這條街上。一會兒還說……說她是皇後的密使,代表皇後來跟叛賊談判……哎呀,反正小的們記不清了,她說了半個多時辰了,嘴都不閑著,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聽罷,韓謖稟著氣,半晌沉默,張開眼時,不由得低咒道
“該死!我該死!我不該把她留下,真是不該……”
“什麼不該!?”隨後趕到的追繳兵馬總領趙鐸笑吟吟的走了上來。他受命增兵救出密王與安平夫人。見下眼前這派曠古難逢的場景,卻仍是一派輕鬆!拍了拍韓謖的肩頭,他毫無避忌道
“韓大人,你別不該了。我瞧著,你留下這個小妹子,留得對了!如果不是她拖延時間,沒準兒咱們咱們眼下來了,隻能給密王爺收屍了呢!”
韓謖心裏一頓。即便明白趙鐸的意思可心下仍是翻攪難休。他先前也知耶律薺靠不住,隻是並沒想到會拖了這麼久才會調到人。可即便是想到,他也不認為這般單槍匹馬的闖到亂賊跟前來拖延時間可以奏效。
而舒寧,偏生這樣做了。縱然平安的等到了他來,可萬一……萬一其間暴奴們情急之下殺了她。萬一……耶律薺落下狠心,準備連她一並斬草除根……
他不敢想,想了現在都會怕。隻可惜讓他害怕到心都抽搐的人,此刻卻仍在不遠處爽朗的笑。循著笑聲望去,他看見舒寧正一邊拿著糕點往嘴裏塞,一邊起身撲撲灰塵邁開腳步。
“喂!你幹嘛?!”叛奴頭領問。舒寧拉著頜勒會一抱拳,笑吟吟回答
“走人啊?!”
“走人!?你在這兒耗了這麼久,不是為了救人?!”
“不是!”
“那你來幹嘛?”
“看戲!”
“看戲!??”
“對啊。看戲,現在戲看完了。酒足飯飽也該回家了。大哥,跟你聊了這麼久也算投緣。我祝你僥幸脫逃啊,告辭,別送了!”
“站住!”那叛奴頭領急了。喝聲疾呼“你到底是誰?!”
“我?!”舒寧嗬嗬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兒“我就是我。我就是個名不經傳的小丫頭。”
“我不信。你從方才做在這兒起眼珠子就沒離了這個狗屁王爺。想必,你不是他女人,就是他的皇親國戚!”
“我……?他的女人!?你還真是有想象力。”舒寧捂住肚子咯咯咯的笑。轉身給了他的背影,邊拖著頜勒會朝韓謖的人馬那方走,邁了沒幾步,卻聽到背後逃奴首領憤恨的嘶吼道
“你給我站住!”
“幹嘛?!”
“你不告訴你是誰,今天就別想離開這兒!”那人把刀尖兒一揮,鋒利直指向舒寧後腦。舒寧哭
“放開你的手!”狂肆刺耳的口哨過後,一個熟悉的聲音擦過耳邊。舒寧來不及想,就覺得腰身一緊給人騰空提起。顫巍巍搭掛在馬背上,塵土漫騰之間,她不可思議的喚了句
“你是趙鐸?!”
“嗬,想不到姑娘還記得我哪!”頭頂上笑聲變得淺又輕巧。而就在那真笑聲裏,後麵的逃奴頭子,撲通一聲仰麵倒在了地上。眉心——還插著隻趙鐸專用的羽箭。
舒寧扭頭,影影綽綽的看了看不覺倒吸著氣。而跟著下來,街兩麵的兵隊就倏然亂了掌法。唰唰沙沙的對射出一場箭雨後,剩下的幾個叛奴也都重傷落地。
“姑娘,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大宋不是有句話叫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麼?!你可要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打算以身相許來報答我這個恩情啊!?”
——大宋什麼時候有這種話啦?
舒寧挑了挑眉,在他的攙扶下跳下馬。想起適才混亂之中他欺身相護的勇猛,暫且沒準備戳穿他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