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殺氣太獨特。錚錚融柔在麵前男子的血肉中,讓人過目難忘。
而那一刻,周遭似被定格。每個人都在失神。唯有耶律褚禎極緩極緩的站立起來。盱盱望著他們,氣息抽緊的冰冷喚道
“趙副指揮使!想不到……你會來!”
他指節握得發白,一字一句的咬著聲說。舒寧遂手心滋出汗。飛快的翻動記憶。腦海之中,赫然跳出了兩個大字!
——趙鐸。
趙鐸,慶州驛館門前那個橫刀躍馬的男子。他的風張的戾氣,總若雲渦沉滾裏的一道閃電。經行之處,每個人都枕戈待旦。然而舒寧找回意識。慢慢從他鉗製著自己的雙手中掙脫,橫掃四下,果真又是滿屋的陰沉惻怛。
“小舅舅!您……您怎麼來了!”上座上,斡托先打破冷寂。話一出口,無數繃緊的氣息,都跟著支離破碎!在四周笑意攢動的臉孔底下,舒寧看到了輕蔑和鄙夷
“呦?斡托你在啊!你剛才說什麼,我怎麼會來?我怎麼會來?當然是為來這兒演這出英雄救美啊,你們說對不對!?”
趙鐸彎著眼睛,聲裏含笑道。那孟浪的笑容,把眾人的不屑十倍百倍的反望出來。冰涼冰涼的,瞧得人渾身發顫。心思一轉,舒寧遂隨即退回到耶律褚禎身旁。靜靜的端看起他囂張到了極點的橫步跨過食案,直拎起一壇酒,又衝著韓碧珠走去!
“韓碧珠!”引頸狂飲。酒水晃灑著,斷斷續續的濺濕地麵。灌空了底兒時,他反腕一控,對那個早驚呆了少女笑道“韓家的老幺,韓碧珠。聽說奚王很疼的你這外甥女兒!韓右丞也把你當作掌上明珠。哼,你的名兒我早聽過,卻不曉得今天見了麵才知道……這明珠,原也是紮手的!”
“……”
“那麼紮手的韓大小姐!今天,我就同你打個商量吧?!那姑娘的酒,由我代喝了,一壇不夠,再來一缸也成,你說怎麼樣呢~?”
聲音一落地,手裏的空壇,便飛轉著砸在門框上!韓碧珠在瓷破的響動中被駭然發抖。兩腿軟而失力的倒退回主位上的始終緘默的恩戴老王妃身旁,畏懼的神情,好像是在逃避一個嗜血的惡魔。
“碧珠!”恩戴老王妃心疼的扶了扶她。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誰的眼神製止。最後還是穆秋菀不計前嫌的站了出來。雖然她分明是畏懼趙鐸,卻仍然硬撐著,臉色慘白的像是一張紙說道
“趙……趙大人,碧珠隻是個孩子,她酒醉失態並非本意。請您就不要嚇她了,好麼?!”
美人生顰,也是種美態。舒寧冷眼旁觀,暗自覺得穆秋菀的氣質配上這副我見猶憐的神情,還真是美得迷煞了人。隻可惜這趙鐸竟對“美景”視若無睹。依舊是放浪而輕屑的狹笑著。絲毫不給她麵子的,反問了句
“呦嗬!安平夫人這話說得可真稀奇!我是在跟你小姑,呃不……是你從前的小姑打個商量!好言好語的,哪兒嚇了她?!莫非韓家的女兒,便這麼矜貴,好好兒說話也會嚇到!?”
聲音放浪穿透滿室的寂靜。穆秋菀澀澀的,尷尬到說不話。而護花心切的斡托便忙不迭挺身。不失恭敬的朝趙鐸點了點頭,岔開話問
“小舅舅!小舅舅您……不是跟著遜寧將軍一同去了滿城麼?怎麼今日得空來這兒?!”
趙鐸看似也不是個糊塗的。斡托一出麵,也不再為難。隻是大咧咧得擺擺手。挨著他徑自坐下。回答道
“我自然是惦記你這外甥來趕回來的!偏巧到你府上撲了個空!好在聽巴延吉赫說你攜美赴宴!我心下好奇,就拉著他不請自來了!怎麼,莫非我受不歡迎,來不得這兒麽?!”
促狹睇睞著主位上的耶律褚禎。兩個男人針鋒相對的對視著,須臾後,耶律褚禎陰陽怪氣的說
“哪裏!趙副指揮使既是遜寧將軍的義子又是韓隱將軍的愛徒。連皇後娘娘都對您另眼相看,我這小小的密王府又如何敢不歡呢!!”
“嗬!”趙鐸轉開眼波,朝舒寧趣膩的纏住。直勾勾瞧了半晌,才被斡托打斷道
“小舅舅,您方才說巴延吉赫也來了?!他如今人在何處?”
“他!?出府的時,馬被我一刀劈了!我讓他跑著跟上,喏……這不是跟上了!”
吞下一碗酒,趙鐸無謂的回答。霎時間,眾人又是怔忡。循著他指的方向扭過頭,便瞧見乙室王的幼子巴延吉赫,正大汗淋漓的抹著圓臉,在奴侍的引路下,顛躓而入!
“對不住,對不住!我可來的遲了!”
恭敬的拱了拱手,巴延吉赫敞開嗓門兒,一邊喊一邊縮入席末。三角眼如躲避洪水猛獸似的不敢直視趙鐸。畏懼下,卻未顯絲毫不悅。而他的道來,竟讓耶律褚禎生出一絲得意。挑釁的瞅了眼舒寧。他吩咐底下人為巴延吉赫張羅起酒食。自己卻壓低嗓音,湊到她耳畔道
“求我!”
——求我!那儼然是在恩賞著最後一次活命的機會。是舒寧回視他,卻隻是囅然。漾著水似的眸子承滿了自信的反問
“三哥也醉了?!”
“醉了?!你便不怕他認出你!?”男人粗沉的氣息,在絞出躁火。
舒寧不再意,回答
“有你‘窩藏’!我何必怕呢!”
“好!你真有膽色,真有骨氣!有本事等會兒就再別抓我當擋箭牌脫身!”
“不抓你?!嗬,‘三哥’說哪兒的話!你我兄妹情深,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墊背啊!不然留你一個人,我哪兒舍得啊!”
“你……你給我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
“記住?!那可未必哦!你知道的,我這人向來記性最差……”
“你……”
一來二去。兩人又旁若無人的纏進對方的視線。惹來眾裏側目的同時。巴延吉赫也隨眾人斜過了眼,片刻功夫,影影綽綽的便憶起了舒寧的輪廓!
“是你!”他拍腿嚷道。倏然間,滿室的好奇升溫。而今晚宴會的主角兒恩戴老王妃眼底精光一閃,便忙不迭先問
“巴延吉赫,你們認識?”
“認識?!我……我當然認識!這賤人是我在慶州抓……不,是我在慶州私逃的女奴!想不到啊,還真的跟你們密王府攪和到一起了!”
“您……是在與我說話麼?!海寧不記得與您相識呃?!”舒寧深呼吸後,貌似平和的問。巴延吉赫想起慶州被耍弄的事。咬著牙大喊
“你狡辯!耶律褚禎,你敢說她不是我在慶州私逃的女奴!”
“小王爺說什麼!?我可聽不懂!”
“什麼?!你還裝傻!你敢說這女人不是你們在慶州作戲放走的賤奴!我倒她當時隻是信口胡鄒呢,原來你和她還真是同夥!要不是你,她早被我抓回帳下了。”
舒寧聽罷莞爾。眼皮也不抬的長歎
“這位大人您說的怕是醉話吧!我跟三位義兄是在中原結識。何曾在慶州見了您?!更別說在您的帳下做什麼‘賤奴’了!”
“你撒謊!?”
“您憑什麼證明我撒謊而你說的就是真的?”
“我咋不能證明?人人都知道我在慶州捺缽時逃了名侍寢的女奴!不信你問問在坐的!”
巴延吉赫理所應當的四下一指。席間有人頻頻點頭,舒寧揚起下顎,不屑的冷笑
“您手下有奴隸私逃,那便是我了麽?照這樣說,豈不是滿街的人,都由著您亂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