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婆嘟嘟囔囔地避過高老太婆的鋒芒:我才沒有窮到幫黑心店賺錢呢!

謔你清高啊!管它們擴不擴店,也都是黑店,你老早不也租給他們了?!

那我原先又不知道。現在知道了,老蘇不是叫我提高租金不是,說就讓他們……犯罪成本變高。這是向不良現象作鬥爭。

哼!我就知道你什麼事都要跟蘇景貴說!現在你和他,比和我說的話都更多。

才沒有呢。

在第九菜市邊的林老太婆的家,是林老太婆嫁給九市王漢哥後一直住的老房子,六七十年了,它實際是麵臨拆遷的磚木舊房子。那是解放初期的政府公房。後麵那一排火災過,就拆掉了,前麵這一排也說要拆,幾年前就有部門來察看過,也在牆上寫了很多“危”字,並加了紅圓圈。但後來又沒有動靜了。緊臨菜市,那些小日雜店、糧油店、魚丸店、製冰店、豆腐店、饅頭油條鋪、青草藥鋪擠擠挨挨占道經營地開,菜市場越來越膨脹發達,後一排的林老太婆那些要拆遷沒拆遷的二線房,也沾上了出租需求的較好風光。林老太婆隻有一個日型套間,但她嫁出去的女兒和女婿幫她把套間前一間出租,而且一分為二,五六平方租給賣肉鬆的,六七平方租給隔壁家租戶擴張過來求租的幹洗店。老太婆自己住裏間,裏牆打了個小門,簡易地外搭了個小廚房。

林老太婆的生活從此有了改觀。在倒閉的街道拖鞋廠退休的林老太婆,過去不時去收市的菜場,揀點販子們賣不了的菜,人家也說得好聽,說幫幫忙我帶不走啦。當然,貴的菜,比如龍須菜、豬肚菇、荷蘭豆,人家還是再麻煩也會帶走的,處理好明天再來賣。但是,自從兩個屁大的小店麵租出去後,林老太婆就不再去幫忙處理那些賣不了的菜了。說起來也都是不像樣子的爛水葉菜。她小心眼地告訴高老太婆:你想如果灑灑水,明天還能有賣相的,她們哪裏舍得送給我?

現在林老太婆也是個收房租的人了。她不僅不要靠賣春餅皮的女兒接濟,每月三四千的收入,還讓她自己也有了一點點富人的感覺。本來,高老太婆的條件比她好很多,後來,丈夫王局長死了,兩老太婆就基本扯平了。隻是,事業單位退休的高老太婆,加上兩個兒女不是公務員,就是醫生,整體經濟狀況還是優越些。不過呢,兩年前的一天,回國的張麗芳跟她們倒八卦,竟然說,她妹夫單位有個離休老領導,已經在醫院高幹病房住了十二年!高幹的老婆幹脆把自己家房子出租,也搬到醫院病房裏去住。白住、白用,其他什麼都由護士等醫院人員照料,吃喝拉撒,連水電費都不用交,這比住自己家好多了。高幹病房反正是一個套間,高幹妻子在外間用電磁爐煮飯炒菜,護士醫生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他們批評勸告,那位老幹部就呼吸不暢、心跳加速、病情加重。

高老太婆聽得氣得要命,痛斥張麗芳造謠傳謠:這是不可能的!這是社會主義社會!

張麗芳說,你自己去第一醫院看啊,人家有名有姓,又不是死人!你兒子不是醫生嗎,你去問啊!

林老太婆關心的是——那老幹部自己房子的租金是多少?

我哪裏知道?人家離休幹部,肯定是三房四房好地段,租金肯定比你的破房子高啦!

輪到林老太婆氣得要命。一個人,怎麼能生病住院都在撈公家好處?!

這種糟糕的話題,會讓兩個老太婆氣結很久,她們要通過罵很多人、批評很大範圍的事,才能一點點緩過氣來。慢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們越來越老,心胸越來越萎縮,脾氣越來越壞,還是世道越來越糟糕,越來越讓人失望,反正,高老太婆和林老太婆一杯老水仙茶在手,總是戳天罵地,唾沫四濺,比巫婆還遭人討厭。不過,一旦招呼服務員添水、要紙巾什麼的,她們都會比賽似的讓自己顯得優雅尊貴,有時彬彬有禮到讓服務生背過身去哂笑。不過她們今天沒有一直麻煩服務員,她們不約而同地要等張麗芳來,才點茶點,比如雪片糕布丁蛋糕什麼的。這是禮貌,也可能是推斷出張麗芳會願意買單。反正,尊重她的意思吧,人家兩三年才回國一趟呢。倆老太婆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