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袁崇煥的請求,孫承宗反而猶豫起來。一個內宮太監,跟著去能做甚!
孫承宗猶豫不猶豫其實都沒關係,因為這件大事已驚動內宮,而魏四向王安毛遂自薦願隨孫承宗巡視遼東。
內宮太監代皇上巡視在萬曆朝極為普遍,前次盧受不就是嗎。
王安見魏四心係社稷,十分感動,心中大呼後繼有人,欣然同意。他哪知魏四的離開另有玄機。
魏四與他又聊了很久才離開。離開時,他強忍著回頭的願望,不斷對自己說:不是我的錯。
好人未必一生平安,當他成為某種障礙時,必然會被移除。
在這之前的連續兩日,王體乾、劉若愚、李永貞都在緊急商議著,目標隻有一個,趕走王安。
魏四不想被世人詬病,所以他選擇不在京城。
不管孫承宗是否情願,魏四都已與他一起奔向山海關。而此時王安也去了西山,他的病情又起反複。
這時已是五月,百花盛開的春天,抵達山海關的孫承宗立刻召集關內外文臣武將開會討論戰略部署問題。會上眾人發表意見,王在晉主守山海關,閻鳴泰主守覺華島,袁崇煥主守寧遠,眾說紛芸,莫終一是。
閻鳴泰便是薩爾滸之戰存活的那位,李如柏的心腹。雖遼東一次次失利,但善於認“幹爹”的他未因此而官途受阻,如今已是遼東監軍。
他望著一言不發的魏四,竟有些忌憚。這位已故“幹爹”盧受的親信,這次來遼東作甚?
來做甚?當然不是來揭你的老底。魏四沒聽進這次“軍事會議”的內容,腦海裏一直在想著宮內的進展。
見爭執不下,孫承宗揮手停止會議,親往寧遠視察,魏四、袁崇煥等人自是跟著。
寧遠是山海關與錦州的中間站,地理位置很是重要。曾經修了十分之一不到的城牆低矮破舊,若敵軍來攻,輕易便可攻破。
袁崇煥向孫承宗詳細講解在這築城的重要性。首先是守禦的疆土向前延伸二百多裏,可以延緩敵軍對山海關的威脅;另一方麵這些年來,遼東遼西的漢人流離失所,若是給滿洲人擄去,便成了奴隸,若有寧遠城,便可收容這些人。
實地考察後的孫承宗回到山海關,力勸王在晉聽從從袁崇煥的提議,在寧遠築城。
幾日已過,王在晉仍不肯妥協,與他爭執。
離京也有十日,孫承宗作最後努力,問他:“新舊兩城相距不過八裏,舊城外有城防壕溝和設施,若新城士卒潰散,豈不是會陷入自家陷阱呢?”
就在王在晉沉思之時,孫承宗繼續發問:“新舊兩城之間,南麵是水,北麵是山,潰卒無路可逃,如果都擁於舊城之下,那到底是開門放他進來,還是不開門聽任他們在外?”
“北麵山上有三座山寨,若是逃潰可以去那裏;舊城有三道關口,完全可以讓士兵們順利回城。”王在晉倔強地道。
孫承宗本意是想勸王在晉與袁崇煥和解,見他仍在辯駁,不由怒道:“兵法上講置之死地而後生,怎可為他們提供逃跑之路呢?”
王在晉欲言又止,低下頭,但神情仍是很不服氣。
這時隻有三人,因為魏四的特殊身份,所以孫承宗任由他跟隨。魏四見此情景,插話道:“我猜王經略的本意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怎講?”孫承宗喝問。而王在晉不由抬頭望著魏四,似乎被他看破心思。
魏四微笑道:“孫大人,誰都知道‘邊兵易走’的道理,兵敗如山倒,殺之也不能止,而那些壕溝陷阱能夠起到阻止士卒逃跑的作用。再說那幾個山寨,又怎能保全士兵們呢,他們唯有死戰到底,毫無退路。”
“魏公公說的沒錯,考慮到這會渙散軍心,所以我不肯說出內中隱情。”王在晉被魏四說破心思,既驚訝又欣喜。
這下無言以對的是孫承宗了。
魏四還沒說完,“對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做法,我並不認為正確。雖然有過項羽破釜沉舟的成功例子,但那是迫不得已,是以少搏多,而用此法導致全軍覆沒的例子比比皆是。與其讓士兵們作無謂的犧牲,不如讓他們保留生命,繼續效力豈不更好?再說我軍背後千是千萬萬的大明軍民,為何要做這無奈之舉呢?”
這下,孫承宗與王在晉皆無言以對。
“把士兵生命當兒戲的統帥最終隻會失敗。”魏四最後說。
孫承宗和王在晉紅著臉低下頭,慚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