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一時意氣用事殺了冥火以泄怨氣,卻忘了自己還有儀仗他的地方。
正慢慢療傷的時候,眼前突然一花,劍光襲來,萬道寒芒恨不得將他戳成刺蝟。黑耀堪勘閃過,他習慣地想要捏訣,卻發現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捏不出指訣。而凜冽劍光再次襲來,更狠更毒,帶著仇恨與無處宣泄的悲慟。
“沈綺樓?”黑耀連翻跟鬥,剛才站立的檀木桌被一劈兩半。
對方並不說話,或者已經不屑與他對答,隻一心想要他死。銀芒連翻緊逼,甚至擦著黑耀皮毛,幸虧身手利落,每每僥幸逃脫。沈綺樓站在門口,封住去路,而他劍勢太猛,極難脫窗而逃。正進退維穀之際,黑耀靈機一動,趁著躍起撲向書架,果然,沈綺樓知宗主生前最愛惜書籍,不忍橫劍掃去,猶豫的瞬間已經夠黑耀扯開八角錦盒,一把將七星岩塞進嘴裏。
身體深處頓時膨脹起股力量,生生將他拉扯,如雨後春筍般生長。隨著視線迅速高漲,黑耀強忍疼痛,伸手捏訣。
沈綺樓見他突然恢複人身,倒無驚訝,反而更添怒火。先前還有宰殺畜生的感覺,現在更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低吼一聲,劍勢如雨,傾盆而下。黑耀知他已經紅眼,連甩四道黑符,紫光大盛,直直撕裂人眼。然而沈綺樓毫不畏懼,紫光擦破麵頰,血痕迤邐,手中力道卻隻增不減。招招要人命。他以渾身殺氣劍氣阻擋符咒之力,竟然不顧可能重傷的後果鋌而走險。這讓黑耀佩服,隻是這不代表他甘願死在他劍下。
眼見利劍劈麵而來,黑耀空手奪白刃,雙掌夾住劍鋒,紫氣陡然而生,跟著掌中用力,哢吧一聲,劍芒竟然斷裂兩半。
沈綺樓所有力道都壓在劍上,這一折毀不禁讓他後退數步,跟著胸腔一口氣遇阻,咳喘數聲。
他猛一抬頭,右眼憤恨已衝天,幾欲猙獰。
黑耀雙手結印,不敢輕敵。痛楚順著汗珠從額頭滾落,浸濕衣襟。多拖一刻對自己就越不利。
“住手!”一聲怒喝突兀卻擲地有聲,讓兩人雙雙愣神。
冰天橫眉,不怒自威:“黑耀,我東一教與你再無瓜葛,速離此地!”
“他不能走!”沈綺樓張口喊道,與此同時,甩開手中斷劍,指間血符接連飛出,一道道編織囚魂陣企圖困住黑耀。
不想,一道白芒斜刺裏闖進來,將那本已張開的囚魂陣擾亂,血符破碎,化作點點火焰墜落隕盡。沈綺樓一震,心神大亂,差點氣血逆流。
“沈綺樓!宗主牌位前休得無禮!”
這句如滾雷崩頂,沈綺樓後退一大步,背脊撞上牆壁,扭頭死死瞪著冰天。
黑耀見機,雙手抱拳,衝沈綺樓一拜,算是敬佩他愛恨分明。隨後,半點不敢耽擱,身影一晃,梁下矯燕般穿窗而去。
沈綺樓作勢要追,被快速移動到麵前的冰天攔住去路。
“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幾時?!”
沈綺樓不言語,憤然轉身離去。他跌跌撞撞離開一線天,氣血翻湧,讓他咬牙切齒,恨天不死。這仇恨一日不消他就一日難安,聚結在身心裏終究化作魔障。他不知去向何處,隻慢慢行走在街道上,滿耳喧囂都好似與他無關。突然,熱鬧的人群裏飛奔出一少年,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他懷裏揣著幾隻雪白饅頭,死命往前跑,身後緊跟著店家的擀麵杖。
少年雖然身手伶俐,到底瘦弱營養不良,沒跑多遠就被攆上,腕子粗的擀麵杖劈頭蓋臉地落下來,打得少年額角流血,慘叫連連。
沈綺樓旁邊看著,心裏難以名狀,一刹間,他又回到幼年,指揮著同自己一樣的孤兒偷竊行騙,身上永遠掛著彩,肚子總是四壁空空。那種沒飯吃隻能乖乖等死的日子讓他一想起來就渾身發抖。
直到有一天,他為了躲避大人們的追捕闖進小巷子,撞倒一個人。
那個人不但施法術隱藏他行蹤,還帶他吃飽飯,換了新衣服,沈綺樓這輩子都忘不了,他當即跪下央求那人收下自己當小廝雜役什麼都行。那時他是存了私心,隻想能活下去。而那人什麼也沒說,隻將他帶在身邊,教他識字,教他做人。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自己遇見的是誰,他稱呼他宗主,跟著他學習宗術符咒,他正經八百地跪拜,隻希望自己可以用一生一世回報那彌足珍貴的恩情。
而今這一切都成鏡花水月,空餘恨!
東一教前護法暗中甩符護住少年後便轉身離去。他避開人群,隻想靜一靜,路過一賣魚小販的時候,滿臉笑容的中年人突然叫住他:“哎!這位小哥,留步啊!看這魚多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