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白天陸豐感剛剛和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打了一架,並且宣布斷交,原因就是朋友和他說了坊間關於他母親的各種傳言。他早知道,也知道那是真的,但是絕對不能容忍這樣的話從他朋友嘴裏說出來。
“輾轉反側”這個詞一般不用來形容小孩子的睡眠情況,他們根本不存在入睡困難的問題,不過陸豐在十歲那年的那天夜裏就第一次嚐到了這種滋味。
父親吃過晚飯又匆匆回到他的車間去了。心猿意馬的溫習完功課,陸豐連電視都沒看,洗漱完畢回到自己房間躺下準備睡覺。不過一直沒睡著,腦子裏亂成一團。
大概到了十點,他的房門被推開了。
“睡著了麼?”是母親在問。
他沒回答,緊閉著眼睛。見他沒反應,母親悄悄退出去,關上房門。
大約十分鍾之後,關防盜門的“咣當”聲把他從迷糊的狀態中震醒。
“小點聲。”是母親極力壓製的說話聲,能從她的語調中感覺出她的興奮。接著是兩個人低低的笑聲。一個是母親,另一個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會是父親,他在上夜班。而且陸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母親對父親笑了,剛剛吃晚飯的時候母親還是扳著一副麵孔,不可能轉眼之間就高興成這樣。
但他沒下床去看個究竟,隻是把枕頭蓋在頭讓讓自己盡力不聽到他們的聲音。
“啊”他也在被子裏對著枕頭大叫了一聲,震的大腦一片空白。
“咣當”又一聲門響,男人走了。
樓道裏響起他的腳步聲和誌得意滿的口哨聲。家屬樓的房屋質量不是很好,隔音效果奇差。陸豐經常能聽到隔壁鄰居在討論吃什麼晚飯或者輔導孩子功課,如果再大點聲就根本和在同一個房間說話沒什麼分別。相信如果鄰居也沒睡著的話,對他家裏發生的事也應該是聽的清清楚楚。陸豐不敢想象明天又會有什麼傳聞到他耳朵裏,隻恨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讓他們蒙羞。
母親回到自己的房間,嘴裏哼這歌,她很快樂。
陸豐站在她的門口。
他第一次看到熟睡的母親,安靜,平和。
優美的女性曲線象一座起伏的山巒,讓人有想爬上去征服她的yu望。
可她,是他的母親,為什麼要傷害他。
為什麼,陸豐在心裏大喊。
父親和他是那麼愛她,為了她他們可以付出一切,可她對這些都不屑一顧,偏偏隻衷情那個長途車司機,這都是為什麼。
陸豐曾經在放學的路上在路邊的小食檔裏看見那個傳聞中的長途車司機,他已經喝多了,正在和攤主為賬單糾纏不清,滿臉通紅,噴著酒氣,手指比比劃劃的一副隨時準備打架的樣子。怎麼看這樣的人都沒什麼可愛之處。可就是這麼一個人,自從給他出現後家裏就沒一天不爭吵,哪怕是父親吃的多了一點也會引來母親的白眼。父親早就被趕下床,在地上鋪個席子將就著睡,連個枕頭都沒有。
可以前不是這樣的。父親是廠裏的技術標兵,母親是美麗的小學老師,陸豐的學習成績總是年級裏的前三名,這還不是他用功學習的時候,隻要稍微用點功他就永遠都是年級第一。一個人人羨慕的家庭轉眼就變成這幅樣子,這一切都怪誰?那個長途車司機麼?不知道。也許沒有那個長途車司機還會來個短途車司機,沒有司機還會來個廚子,而這一切都取決與母親,隻有她才能決定這件事的進程。是她決定讓他門生活在痛苦裏,讓他們蒙受恥辱。
陸豐跨進她的房門裏,走到她床前,吃驚的發現自己竟然在這一瞬間長高了。原來隻蓋住膝蓋的短褲緊緊勒住大腿根部,寬鬆的T恤也縮的連肚臍眼都不到。床沿隻到他膝蓋位置。
我長大了。
他坐到床邊,看著熟睡的母親,母親的嘴唇很豐滿,很性感,大家都這麼說,配上小巧微翹的鼻子和擁有濃密睫毛的大眼睛,看上去活像個洋娃娃。父親也是象對洋娃娃那樣對待母親。隻要父親再家就從不會讓母親幹一點活兒,從買菜做飯收拾房間,到輔導陸豐功課從不讓她飛信,她所需要的就是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然後給父親一個甜甜的微笑和熱烈的擁抱。這個傻子就會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父親太愛她了,為了她他可以放棄調到分廠升職的機會,隻因為母親懶於做飯,他怕她會餓著。為了她他可以忍受朋友門的笑話,做他們認為本該讓女人做的家務,他們笑話他不是個爺們兒,可他不在乎。隻要母親高興,他什麼都可以忍受。隻要她不提出離婚,父親可以當作外麵的傳言都是出於嫉妒編造的,象個蝸牛一樣給自己找個硬殼躲起來。可惜,他的殼不是天生的,保護不了他。
陸豐不能理解,麵對這樣一個放棄所有原則去縱容她的男人,她是怎麼狠下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他,之後卻還心安理得,認為自己是整個婚姻裏的受害者。是她,是她逼死父親的,是她讓父親無路可退。這個在外麵鐵一樣的漢子被她擊的潰不成軍,即便這樣他還是很愛她,她就是他的全部,但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父親隻能選擇放棄自己,他寧願放棄自己也不願意放棄她。
父親,當他麵站在岸邊麵對滔滔的鬆花江水時,他在想什麼?一個背叛了他們愛情的女人值得他付出這麼大的犧牲麼?他難道就沒想起過自己還有一個十歲的兒子麼?
迷人的夏天。
當他想起他們相識,相戀,漫步在江邊的情景,新婚的甜蜜,得子的喜悅,生活的美滿時,他怎麼會舍得就這麼去死。可他就這麼縱身一躍跳進江水裏,時間挑的是晚上,腰上還係了繩子,可見他必死的決心。陸豐知道他有多絕望,也能感受到他當時痛苦的心在滴血,因為他自己的心裏就正在滴血。
一個沒幾個人參加的葬禮,陸豐和大伯孤零零的接待為數不多的幾位來賓。在大伯的指示下給他們鞠躬致意。然後看著父親被人從玻璃罩裏抬出來放到一個布滿鮮花的推車上。接下來就是等待,漫長的等待,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隻是和大伯坐在一個休息室裏,和其他一些不認識的人一起坐著。沒人說話,不時的會有一陣壓抑的哭聲傳過來。慢慢的,陸豐睡著了。
早上起的很早,一直都沒吃上飯。不知睡了多久,陸豐覺得有人在推他,他睜開眼睛看,是大伯。
“走吧。”大伯說。
“回家麼?”
“先送你爸回去。”大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陸豐注意到大伯手裏拿著一個木盒子,上麵雕刻這很多華文,正中間的小框裏還鑲嵌著一張黑白照片,是父親的。
“他……”陸豐沒說完。
大伯點點頭,歎了口氣,一手捧著骨灰盒,一手拉著陸豐去寄存。
架子很高,大伯雙手舉過頭頂才把父親放好。
明媚的陽光下,陸豐就這麼看著父親整慢慢的遠離自己,由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變成一堆被塞在盒子裏的白骨,再一點點被抬高,直到陸豐隻能仰頭看見它的底部。從那以後,父親,隻變成一個符號,一個被擱置在他不可觸及的高高的架子上的符號。雖然在不就之後這個符號有了個新的代言人,不過那不是痛苦的結束,而是噩夢的開始。
你知道我經曆了什麼麼?陸豐盯著沉浸在自己夢境裏的母親。你知道麼?
他禁不住眼眶濕潤起來。僅僅幾個月,你就那麼等不及麼?迫不及待的和那個長途車司機結婚,歡天喜地的過你們的“幸福”生活,你怎麼能那麼快就忘了那個深愛你的男人,他寧願選擇自己去死都不想傷害你,直到死他都沒舍得動你一根手指頭。而你,不僅沒參加他的葬禮,甚至連他的都沒能讓你掉下一滴眼淚。他的死為你掃清了最後一個障礙,你終於如願以償了,可以不用和那個長途車司機偷偷摸摸的了。可是結果呢,結果怎麼樣,你真的找到你認為的幸福了麼?你要按時做飯,洗衣,打掃房間,還要不時的忍受他的辱罵和責打,這就是你選的男人?你真是活該,活該。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你還有個兒子,我,你的兒子。你不止不配做一個妻子,更不配做一個母親。那時候我才多大?才多大?你們才結婚多久?你不僅沒有保護好你自己也沒保護我,你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麼?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但你不管。陸豐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的臉幾乎就要貼到她的臉上,月光在他身前投出一個巨大的陰影,把她完全籠罩在裏麵。
他把我帶到郊外,在池塘邊強奸了我,強奸了我,你知道麼?
陸豐的手搭在她臉上,撫mo著她光滑的皮膚。就像這樣,他就是這麼摸著我的臉,說他喜歡我,說他會做一個好爸爸,會對我好,會供我念書,我不相信他,但我逃不了,他就那麼一直牢牢的鉗住我,讓我一動不能動。他的臉就離我這麼近,我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噴張著往外吐著酒氣,我被他嗆的睜不開眼睛,他就在這時一把拽下我的短褲,把我按在地上,然以,然後他強奸了我。你知道麼?
你隻關心你自己,你隻在乎你自己,這都是你造成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你這個婊子。陸豐心裏罵著,卻反常的低下頭深深地吻了她的額頭。
她或許被驚醒了,微微睜開眼睛,朦朧中衝他笑了笑,又閉上眼睛睡過去。
這就是你,以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又一次在他施暴之後,他出車了。我到你房間裏推醒你,告訴你發生的事情,你就是這個態度,沒有驚訝,沒有關心,也沒有心疼,你的眼睛就睜開一條小縫看了我一眼,然後接著睡你的覺。你真的就那麼不在乎我麼?我難道對你來說還比不上那個整天打你罵你的男人來的重要?你究竟還是不是個人,你不配做人。
陸豐的手逐漸滑到她的脖頸上,皮膚非常細膩,主動脈隨著心髒跳動的頻率波動。沒有一條頸紋,就象商店裏擺放的瓷器做的天鵝,優美的線條上沒有一點瑕疵。他覺得自己有點激動,媽,媽,他在心裏叫著,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大滴大滴的淚珠瞬間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