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台上的龍鳳對燭，燭身上雕刻著精致的龍身鳳首，一直燃了整整一夜也沒有滅。宋約是哪裏找來的蠟燭，燒得這麼好的兆頭。可是我們能白頭嗎，我怎麼也想象不出。
一夜之內，宋約的呼吸幾不可聞，我想他大概也是沒有睡好吧，不然怎麼累了一天，夜間連輕鼾都不曾打。
果然第二天晨起，我便見著了他眼底淡淡的青色。他見我睜眼，關切地問：“我吵醒你了？”
我搖搖頭。
他細致地整理好衣袍，來到我枕邊溫柔地望著我：“那就再睡一會。等你睡醒，我讓宋伯帶你在府內四處逛逛。”
我看著窗外青灰的天空，詢問道：“這麼早就要出去了嗎？”
他嘴角揚了揚，掛著寵溺的笑意：“早去早回，也好多些時間陪你啊。”
這天煙雨蒙蒙的，小雨淅淅瀝瀝地從屋簷下滴落道地上的水坑裏，聲音不絕於耳。一個丫鬟替我撐了一把油紙傘，由府內的管事宋伯帶著我在宋府內閑逛。
宋伯是個看著很誠懇的長者，中等身材，鬢角微霜，下巴上掛著一串柔順的胡須，眉目慈善。
“夫人，今日天氣不好，為防您濕腳，您看是不是改用轎輦參觀？”
我轉頭四下看了看這偌大的宋府，比這皇宮裏的後花園還要精致與繁雜，便擺擺手道：“不必了。今日能走多少是多少，改日再逛也是一樣的。我在這裏也不是一日兩日。”
宋伯俯首道：“夫人說的是。”
一路的院落樓閣，仿佛都是經過別出心裁的設計，飛簷翹角，鉤心鬥角，與平淡中極盡奢華，於簡單中暗藏繁複，實在是非常精妙。
一堵矮矮的院牆中間鏤空著一個規規矩矩的圓，我正想走近瞧瞧這設計，就聽見宋伯在身後叫住我。
“夫人請留步。再往前去便是外院了。”
“這麼說這裏是內院了。”我停下腳步，“那外院都住些什麼人？”
“外院會養一些門客。”
門客。這不是朝廷大員、王侯貴族才會幹的事嗎。家中養幾十門客，集百家之思，往往用於關鍵時刻集思廣益，更好地解決問題。
我朝那圓孔中望了望，外院卻是比我們所住的內院還要大，隻是在房屋的設計方麵就比不上內院那麼精巧了，隻是普通的江南府宅的樣子。
幾個年輕的錦衣之士來來往往，行走匆忙。有人捧著書卷斜躺在太師椅上，有人在悠閑地擺弄茶具，有人在院內練習劍法，呼呼生風，還有人竟然在院子裏一塊不大不小的土地中擺弄著蔬菜。
我啞然失笑：“那麼大的宋府，難不成還要門客自己種菜過活？”
宋伯也笑了：“宋府的門客中除了那些很懂商場經營策略的，善於處理各種生意事件的儒商略為忙碌些，需要經常跟著坊主奔走，其他的門客都是很清閑的。此人誌在煉毒，夫人眼見並非蔬菜，而是藥草。”
我恍然，隨即又有些不解：“宋氏本來就是做生意的，養些儒商也就夠了，怎麼宋約要養這麼多閑人？”
宋伯聽見我直呼“宋約”，神色顯然有些異樣，可是並沒有表露過多，仍是恭敬地回道：“坊主喜歡交朋友，每見到有一技之長的人總忍不住要招攬。比如那個手捧書卷的，出生書香世家，卻不願考取功名，而是沉迷於野史古籍，並且有過目成誦的本事。再說那個煮茶的，他能花上三年的時間去各地尋訪各種茶種的嫩芽，他煮出來的茶，隔著幾堵牆都能聞到香，坊主常常花上半天時間與他一起品茗。還有那個劍客，一身的好武藝，師從天山一脈，府內的護衛力量有一半是他親自訓練的。說起來這些年來，身懷絕技的門客們多多少少總能派上些用場的，也不全然閑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