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寒昏迷在床,之前說過什麼想過什麼完全沒人知道。女侯爺照舊在穀中巡查,監督操練,嚴格執行消毒措施。刺殺什麼的,不知道是夜家小廝胡說還是舍利胡說還是有人讓小廝胡說,反正到了這時候都沒人關心。
鹿鳴穀中的花花草草耷拉著腦袋,時近深秋,它們的好日子已經不多了,再加上穀內到處都是石灰水的味道,就算不潑在它們的根子上,也夠它們受的。
白無恙執意要守在媳婦兒身邊,反正朝堂不用去了,酒樓茶肆也都歇業了。這種時候沒人再提出反對意見,元帥住在營地,王爺住在穀外的驛站,礙不著任何人的事,隻是從營地到外麵的野花遭了殃,沒事就被人摘了種在元帥的大帳中。。
“你說,咱這都成疫區了,怎麼還擋不住王爺往這跑啊?啥能比命還重要?”
“女人比命重要!”
“去去去,你倆半大小子懂什麼,這叫情深意重,沒媳婦兒的邊兒呆著去。”
巡邏的兵士們低聲交流,孟勳騎著棗紅馬,站在不遠處的樹後,緊蹙著眉頭。揚威似乎有些不耐煩,噴了兩聲響鼻,踢踏著馬蹄,龍虎將軍這才回過神來,叱喝了一聲,勒轉馬頭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王八胖,不對,現在要叫他王遷,一邊潑灑石灰水一邊嘮叨,“奶奶的成天就幹這些事情,元帥的影子都看不到,哥幾個認真點,回去好好洗手,沒看見幾個弟兄都躺下了麼?大夫開的苦藥湯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捏著鼻子往下灌吧!”
幾個改過從善心裏終於踏實了的兵士(原來也是土匪)揚起一臉笑意,“遷哥,俺們都知道,不用你老念叨,等這病過去了,穀裏可以進出了,俺們幾個也想在外麵蓋個小房子,娶房媳婦,你說怎麼樣?”
“那敢情好,不過,這大昭的女人,你們下得去口?”王遷笑得別有深意,衝著幾個兵士擠了擠眼,“大昭可是有規定的,不能三妻四妾,隻能娶一個。”
“娶一個就娶一個,總比到處流浪沒個家的好,俺們也不挑肥揀瘦的,能夠知冷知熱疼惜自個兒也就夠了。”
眾人發出一陣歡笑,王遷摸了摸大腦袋,歎了口氣,“老子也想有個家啊,小時候娘最疼我,有什麼好吃的都偷著留給我,總說讓我娶個漂亮媳婦,替王家傳宗接代,”說著說著他的眼圈便紅了,“誰特麼不想做個好人?可是那世道逼著人去死啊,老子也不想做土匪,躲到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來,家裏人是這輩子都甭想再見到了……”
“遷哥,”獨在異鄉為異客,哪個心裏不難受?沉默了老半天,矮個子趙兔兒開了口,“那會兒在木人陣裏,我看到哥哥哭著問我,兔兒啊,你咋就做了土匪呢?你對得起咱死去的爹娘嗎?你對得起哥哥賣身為奴拉扯你長大嗎?”
早有幾個憋不住地哭了起來,蹲在地上,用袖子擦眼睛。
王遷黯然片刻,將潑得幹淨的石灰桶子扔在了一邊,“最特麼倒黴的就是二毛子,家裏人嫌棄他醜,事事壓他一頭。老婆跟親哥哥上床,反過來設計陷害他,姨娘們巴不得他死,說省得日後多分一份家產,你說,他心裏能不憋屈嗎?能不恨麼?像我這樣,沒事拿你們出出氣也就好了,偏偏他什麼都憋在心裏,這一憋就憋出事了。”
此人正在侃侃而談,忽然發現幾個兄弟都瞅著自己,像是在說“打我們你還有理了”,連忙轉移話題,“其實這病啊,也是二毛子先染上的,估計是在非魚縣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木人陣裏就不對勁了。”
“雄哥恐怕也是不想活了,才把桃花寨裏的事兒招了個幹幹淨淨,”趙兔兒忽然像是有了什麼新發現一般,“遷哥,你是怎麼知道雄哥的身世的?他可什麼都沒跟別人說過?”
前土匪頭子氣衝衝地啐了一口,“你們忘了老子把兔爺當女人帶回來的事?這廝八成是受刺激了,大晚上的不睡覺,對著後山的桃樹罵了半天,偏生老子正好去撒尿,什麼都聽見了。”
“遷哥你那不是去撒尿,是被假女人趕出房門心裏堵得慌吧?”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方才的顧影自憐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