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末雪飛霜,閑來翻作前塵客。(2 / 2)

惜墨與他從未談過愛,他執意的付出她若接受,自己已心滿意足。她會順從的讓自己擁抱,會在額角的親吻後飛紅臉頰,她開始在乎自己的生活,衣衫的薄厚,飲食的粗細,自從偶然發現自己有在午夜處理事務的習慣時,她甚至會執拗到廚房為自己煮一碗湯。

這一切,這越來越像夫妻間會為對方做出的行為,明明是彼此交換的心意。可今天惜墨的一舉一動,又似在告訴伊若,那是假象,是個笑話。

“不要鬧了惜墨。”他第一次改口,在成親那晚後一直喚她的“魚兒”改成了以往兩人在平常關係前提下的“惜墨”,“玲瓏呢,怎麼不見她?藥你喝過了嗎?”

努力使自己躁動的情緒變的冷靜下來,伊若彎起嘴角,卻扯出了一個最不自然的慘淡笑容。

“那藥,喝與不喝又有什麼分別?你該是最清楚的,就算我倒掉它,這副身體也不會差到什麼程度,相反,我也不會有什麼好轉。”惜墨拳了拳手指,雖不願這樣可還是說了出來,“伊若,我也在莫離穀呆過,何必再自欺欺人。”

倒掉嗎?他翻遍天朝境內,雖說和惜墨一起遊玩卻實是拜訪各個奇人異士,曆盡辛苦尋來那最像金帶蓮的藥引,他連伊若為她傾盡所有,卻換來一句自欺欺人。

“是,我是自欺欺人。”原本以為你可以將前塵釋然,如今看來,我們之間的一切,不過是我在自我安慰罷了。

伊若的語氣有些一了百了之意,陽已斜上,淡黃的日光卻在靜謐的水光中暈出一片朦朦的寒意,在風中碎了,散了。

突然,惜墨覺得自己所執著的有些可笑,不管自己怎麼追問,如何怒氣相加,一向會在自己稍稍有些惱意就坦白的伊若,這次卻如何都不願再妥協。

這,就是衣韶口中連家二子的溫柔嗎?是啊,像極了陷阱,連自己也網羅住了。

是自己將他逼向禁地的,就由她先後退吧。

“伊若,我來這裏,隻是因為我找不到你。”女子輕輕的笑意,有些快到讓人無法抓在手心。

“伊若,我不該這般吵鬧,在她的忌日裏。但,伊若你知道嗎,我的理由不允許我為我的情緒失控而道歉。”她淡淡的繼續著,滿意的看到了男子眼中遍布的疑惑與怒意。

“伊若,原來我所認為的那一定不會錯的事,可是現在想想卻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

“伊若,你知不知道,多出來的溫柔有時才是致命的。”

你聽懂了嗎?伊若,這就是我的原因,這就是我今天剛剛明白的,我在你身邊會安心,看到你的身影聽到你聲音會不自覺微笑,知道你與宋雨霏之間的糾纏後情緒會莫名失控的原因——

是我,會錯君意。

“西風昨夜過園林,……”她轉身回程,將身體縮回狐氅中,喃喃的細細的念著什麼,被忽而過的風吹個分散,便什麼都不剩了。

伊若獨立原地,原本冷冷的眸中染上一層錯愕,她有些淒愴的神情,轉身時翦水眸中似有一層水霧,還有那接近決絕的倔強語氣,即使在泠死後麵對眾人偶爾譴責的眼神,她都沒有為自己說過哪怕一句的辯言,剛才卻對自己解釋了那麼多。

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魚兒,你是不是以為我沒有聽到。

秋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魚兒,那這下半句,你自也是知道的。

你想說什麼,魚兒?

那幾句詩的典故他不是不知道,隻是有些害怕,他聽到的是她想要說的嗎?

若是,他一腔情意便有了歸處;若不是,那連這些日子以來的——即使是虛情假意——也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風又起,男子突地飛身,抬手收回那幾片在寒風中碎裂的隨風飛起的薄紙片,這些是,被她剛剛丟棄在身後的。

他將那紙片重新拚好,墨字明顯:陶然時節樓前雪,楓間嫣然去何方。不是晶瑩無一事,欲落還鳴舊時篁。

收緊拳頭,原本的好心情一瞬間消失殆盡,周身寒意大顯。冰冷的眉眼注視著早已消失了女子身影的遠處。

魚兒,你究竟要折磨我誌至何時才肯罷休,明明知道什麼是我的致命之處,卻偏偏要屢屢試探。

若我一氣之下承認了,到時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珠白色的羽衣在冬風中輕動,絨毛拂風後微微的顫著。身後,冰青色的湖麵泛起漣漪繁如絲,亂如麻,一如男子此時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