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冪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就是這位柳謝氏。就在兩個人偶然間的四目勾留,驚鴻一瞥之下,什麼也,沒有發生。不過好歹算是認得了,這是在柳謝氏來說,封冪認不認得人家就另說了。那天說來很巧,因找不開零錢,封冪隨手從錢盒子裏拿了幾個錢找了她,她帶著錢回了家,他丈夫又恰巧拿了這幾個錢,正是無巧不成書,柳謝氏的夫君卻是唐巡檢手下的那個差人。後來這幾個錢就輾轉到了唐之喬手裏。再後來就到老包手裏了。正是那幾個假錢。再再後來那衙差不知怎麼就把事情都告訴她了。
“這倒是……意想不到的。”展昭頷首沉思起來。事情雖然兜兜轉轉,但還是落在春榴鋪了。封冪是無心插柳,一個人把幾件事情串起來了。話說回來,誰讓她要去打那種不正經的工。
白玉堂忽然道:“這麼一來,你想想,咱們僅有的幾個假錢全是直接從那家胭脂店出來的,那就是說……”
“那就是說……?”展昭亦警醒起來。
“哎…那就是說…讓我想想。”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嗐。”展昭又用眼白瞟了他一眼。
“想到!”白玉堂靈光一閃,滿臉喜色地說,“那就是說那家胭脂店才剛剛開始用這些假錢。所以到手的人不多。”
“你便秘似的憋了半天就是說這個?”他果然還是不該高估某老鼠的腦子了。
白玉堂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還嫌,我不說話了。”
兩人嘰嘰歪歪鬥了半天嘴,柳謝氏不耐煩地提高了音量:“你們不要囉嗦,聽我說完。”
包拯忽然打了個冷戰,睡眼惺忪地坐起來說了一句:“說,說,不說就用刑,挑斷你手筋腳筋腦筋……”說完又“咻”得倒了下去,繼續打他的小呼嚕泡泡。
柳謝氏驚恐地看著重又昏迷的包拯,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展昭無語地看了一眼包拯,有點脫力,絞盡腦汁言不由衷地向柳謝氏解釋:“包大人勵精圖治,做著夢也在審案。真是太勤政愛民了。行了,你繼續說吧。”
“我從相公那裏得知之後,又回去春榴鋪想把錢要回來。誰知道就被他們抓起來了,今晚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我想起來錢是封公子找給我的,我就來找他了。他說過,他就住在開封府對麵,有事盡管找他。”
白玉堂忍不住嗤笑,心想,封冪這個人見到女人就滿嘴跑舌頭,居然也有人信呢。
展昭一聽“被抓”“出逃”就急了,瞪著眼睛一拍桌子,“大姐,你沒事吧。你沒有重點啊,你說話怎麼倒著說啊?”
她驚嚇地啊了一聲,“我是按著次序說的啊。”
“次序應該是,你被人囚禁啊!你怎麼不先說這個?”
“我以為應該由遠至近說,但是你又要我又近至遠說……唉。”她幽幽得歎了口氣。
也許是這一聲歎勾起了封冪的春夢,她倚靠在床柱上,用夢囈般的聲音吟道:“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為什麼這裏盡是這種人啊,他一定要找個正常正經的衙門跳槽。展昭從心底裏也有口氣歎出來,“你還記得抓你的人麼?”
“再見麵,大概記得吧。”她不確定地點點頭。
“你被關在哪兒還記得麼?”
“再進去,大概記得吧。”
展昭歎了口氣,道:“你還記得什麼?”
“我記得那裏特別香,是特別特別香,跟店裏的香不大一樣。”
“特別、特別香,白玉堂?”展昭叫了一聲,聽不到回話,再叫一聲,“死老鼠?”還是沒回音,他轉過頭去看他,看見白玉堂緊抿著嘴,瞪著銅鈴大眼,兩跟十指交叉在嘴前。
展昭罵了一句,“你不說話是吧,這輩子也別開口了。你等著。我給你縫起來。”
白玉堂倔強地一擰脖子,道:“我說話你也罵我,我不說話你要縫了我,全讓你說完了。果然官字兩個口,這裏是什麼什麼海鯊幫啊?”
“什麼海鯊幫,我交代件事你辦,你去打聽打聽,春榴鋪有什麼動作。”
“大半夜的,我不睡人家也要睡啊。”
展昭眉頭一皺,睡?這個擾人清夢的家夥沒有資格說這個字!
“是誰,半夜三更吵醒所有人;是誰,半夜三更審什麼案;是誰?”
白玉堂不服氣地辯駁道:“是我吵醒你沒錯,可是吵醒別人的是你。”
“是時候該教教你大宋律法了,要定罪呢,不止是看你想幹什麼,幹了什麼,還要看你造成了什麼後果。”他深吸一口氣,狂獅低吼,“你看看這一屋子,現在醒著的也隻有我了!”
白玉堂一怔,四下裏環視一圈,打呼嚕的打呼嚕,說夢話的說夢話,包拯一隻腳搭上了公孫策的背,公孫策的臉被桌子壓得變了形,口水流了一個洞庭湖,封冪卻是一道瀑布掛前川。一群人七顛八倒歪了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