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笑收起微笑,聲音裏多了絲哀歎:“我了解格格的感受,當年我剛到漠西族時,也如此孤獨,處處防範,小心翼翼。”
芯月坐直了身子,緊盯著她:“你真不是漠西族人?”
那樣一雙清澈而疑惑的眼睛,又掩飾不住內心的渴盼,紫笑隻覺頭皮微微發麻,想起柳漠西的囑咐,隻得硬聲道:“恩。我是外族的孤女,被漠西族的紫長老撿來的……”她緩緩地介紹了一些關於漠西族的事,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並不憎恨芯月格格,甚至忍不住同情她,一個弱女子背負著漠西族人對整個滿清的怒視和仇恨,實在可憐。
芯月仔細聽著,一言未發,直到紫笑最後吐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一般,她才微微露出笑意,掩飾真正的想法輕聲道:“我相信你。你是我來這裏的第一個朋友。”
如果眼睛可以騙人,那紫笑便有一雙最會騙人的眼睛,如果笑容可以讓人放下心防,那紫笑便有最純淨無辜的笑容。芯月一直盯著她的眼睛,將所有感覺隻化為一句——我相信你。
紫笑有些不敢回視芯月的目光,連忙端起桌上湯藥,“快喝了吧,都要涼了。”
芯月順從地服下藥,暗自揣測著該如何快點找到仇恨背後的真相,紫笑可以幫她嗎?她想見柳漠西,想知道他口中的兩個親密族人是不是大哥和七阿哥?想弄清楚,他到底想如何?
“我可以叫你笑笑嗎?”芯月試圖從她這打聽些消息。
“當然可以,大家都叫我笑笑。”紫笑利落地收拾好藥碗,見她接受了自己,心情開始輕鬆起來。
芯月蹙起雙眉,眸光閃動:“這裏的人都恨我,你知道原因嗎?”她更想知道,紫笑是否已經知道自己恢複了記憶?殊料紫笑回答地更是直接,嫣然笑答:“你不是都記起來了嗎?事實上,族長和這裏的人隻是恨大清皇帝,為了統治天下,讓原本在此地安居樂業的族人流離失所……”
果然是民族仇怨,可這些矛盾真無法化解了麼?等回到北京,她定要想辦法讓皇上還漠西族一個太平安寧的家園。
“紫姑娘,族長請您過去一趟。”一位女奴恭敬地立在門外,對裏麵說道。
“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找我。”紫笑朝芯月笑了一下,掀簾出去。芯月注視著微微擺動的氈毯,久久陷入沉思。
夜裏,四周沉靜無比,城堡裏透出點點燈光,窗戶上映著族民們偶爾走動的身影。天空漆黑一片,風裏隱隱傳來狼嚎之聲。這便是大漠,漠西族人熟悉的地方,生活的家園。
柳漠西負手而立,獨站在冰寒夜風之中。深沉的黑眸裏不見暖意,屋簷下的火把照著他,身影在地上顯得更加高大,微微跳躍著。回想近日的作為,他不禁緊蹙濃眉,某些失控的情緒正沿著自己不可掌握的方向發展,又摸不透其中原由,怎能不讓人苦惱?
對於芯月,他從第一次見到便知她倔傲不屈的性子。好一個乾隆寵愛的尊貴格格,七年來,在他麵前擺盡各種姿態,使盡各種方法,隻為贏得他多一點注意而已。對於這些,他並非草木,怎會不知?
但是,知又如何?身為漠西族少主,他天生冷情,不曾表露自己。
瑞親王府曆來受朝廷重用,自芯月格格帶著一身祥雲出生後,瑞親王更是爵位高升,成為乾隆不可缺失的重臣。軒德貝勒年輕有為,常被秘密派遣,帶兵前去圍剿各路叛黨,其中也包括他的族人。他隱瞞身份進入王府,了解大清朝廷對少數民族的政策,是為了早一步尋得龍雲圖,也便於拯救被抓捕入獄的族人。
想起藍霧祁有意無意的提醒和疑惑,柳漠西挺直了腰杆,眼前浮過芯月蒼白而倔強的容顏。在王府七年,他所隱藏的責任與憤怒,一個處尊養優的芯月格格即便再聰明,也無從體會。而她,從來都隻是個任性刁蠻,嬌縱無理的女人而已。
他恨她,恨的理由太多,可非要用如此方式去折磨她……這理由連他自己都有些迷茫。
左手掌心,漸漸發熱,有著隱隱的如刀割般的疼痛。柳漠西低頭看了看布滿薄繭的左手,手指修長有力,掌心寬厚,位於長指下方的天脈線若隱若現,英挺的眉宇立刻打了個死結。
“族長。”紫笑遠遠看到柳漠西孤獨筆直的身影,走到幾步之遙還未見他回頭,便開口喊道。
柳漠西霍然收回手,朝她點點頭,沉聲道:“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策馬朝城堡外圍馳去。大約十餘裏開外,他們在一處岩壁前停下。
天上無光,風吹在臉上,有些冰涼。岩壁並非懸崖一般陡峭,事實上它並不高,但是無數塊巨大岩峰錯落在一起形成了岩峰林。岩峰林布局奇特,像一座天然的堡壘,又似一座神奇的迷宮。它位於綠洲偏僻的角落,屬於漠西族的地盤。
紫笑朝岩壁深處看去,隻見隱隱星火像是大漠中野狼的眼睛,她知道那裏是漠西族關押罪人的地方。可是,夜深之時,族長帶自己來這,要見什麼人呢?滿心疑惑吞入腹中,她隨柳漠西下了馬,一同走進隱蔽的通道中。
通道一路延伸到地下,走過一層層石階,拐過一個個轉角,柳漠西始終沉著臉,犀利的黑眸在黑夜中放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