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濃。
靜寂的夜更突顯了慌嚷的人群,憂亂的心,太監們、宮女們,一列列,雖疾行著匆匆而過,卻也保持著最後的鎮靜,慌亂中亦不忘從容,畢竟今夜不同以往,稍有不慎即有可能身首異處;
雖是暗夜,可那一抹明黃在這夜中猶散發著冽人的氣息,給這壓抑的夜又增添了幾分緊張,那雙眼睛緊盯著美輪美奐的窗帷,像是生怕錯過什麼、失去什麼,眸中的擔憂與情深足以令任何風景失色、若陷入定會不能自持、妄談自拔了,隻因那閣子中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他的眉心朱砂、心尖兒肉,是他大玥朝的王後!可惜,命懸一線、、
痛苦的尖叫聲傳來、劃破了寂靜的夜、擾了那人的心境、卻不能助~
“還是不能嗎?”隱忍關切而又不乏威嚴的聲音傳出,自房中小步急出的嬤嬤聽了先是一驚,後撲通跪地,眼珠轉遍,仿若想著什麼好說服眼前人的措辭。
“主上,老奴無能,大小不能全活,這、您看,是全了王後、還是保住小主上、這、、老奴惶恐,您定個心思,不然、耽擱了,怕是、怕是一方都難全了!”
豆大的汗珠落地,即便是在自己喂養長大的這位麵前,也無法自主,畢竟九五之尊,畢竟帝王大業,這點小恩情怎會記得,即便記得,也大不過裏邊兒那位心尖兒肉,聽著裏邊兒一聲聲哀嚎,看著魚貫而出的宮女太監手中那血淋淋的麻巾水盆,饒是見慣了生死的自己也不禁顫然,王後受苦了!
這時裏邊兒忙進忙出,床上苦苦掙紮著的人兒雙蛾緊蹙,麵色如菜,緊緊咬著的雙唇也蒼白不已,隱約滲出些血絲,平日裏嫻雅從容的模樣蕩然無存。
“啊~好痛、啊·~我不行了,孩子、饒了娘親吧,徹!你在哪,快過來啊、、啊~殺了我吧,嬤嬤、嬤嬤、、~”
雖是初孕,段洛婉也知道自己過不了這一劫,小產、體弱、染疾,許是天意吧、罷了、這輩子有人把自己捧在心頭,也不枉了,去就去了吧,留個最美的回憶也未免悲戚,隻是、孩子,孩子不能有事,別了,徹,就讓孩兒代我伴你吧!拚盡全身氣力,一陣劇痛,歐婉心頭一鬆,眼角含笑,終是解脫了……
接生的次等嬤嬤見了小主上順產了,激動的無語凝噎,頃刻探了小主上的鼻息,是溫熱的呼吸!拍上一拍聽了哭聲,辨了性別,方才匆忙遣人回稟主上。
那人亟刻跑出,被門腳絆了也不顧,摔跪在主上跟前,早忘了尊卑禮儀,一把抓住明黃的尾擺,“生了生了,王後生了,是個秦妙人兒(秦為古代美女姓)”
聽罷,再也不顧,大步跨入宇內,“阿婉,阿婉、、我們的皇兒出世了,是帝姬,阿婉,你辛苦了,可要、、阿婉,你手好涼,阿婉?”眉梢的歡喜次第散去,一抹慌亂浮上來,“阿婉,你見了皇兒了嗎,別著急睡,先醒一下,阿婉?”
明知是無應答的,卻死死的不肯信,淚就那樣周旋著,亦不肯掉下,苦苦笑著,心痛的快要窒息,針孔似的生路就那樣生生被堵死,隻留了空洞的軀殼,痛、不欲生,身心俱憊。
是夜,樂景突變哀情,寂靜、、隻剩死風撓著樹,樹枝不厭的動幾下、卻隻幾下,似有靈性般,再也不動。
“元武九年,王後誕下帝姬,賜詔、、凰引,逢天赤伏,一名白初,與赤相抗,化消災禍,王後、歿、”
緊咬的牙關、眥紅的眼鬢泄露了秦季徹的痛楚,夜微涼,深吸氣又微含著,“念,其誕帝姬有功,特準、葬皇寢,百年後與朕同穴!”
跪聽的宮人雖心知不誕帝子無憑入皇寢,但念來,王後為人心善,嫻雅端淑,平日裏待宮人們也視如子女,是真真的母儀天下了,隻說這個,入了皇寢倒還委屈了。
唉、這噩耗算是撕碎了眾人心肝兒了,這麼妙的一個人,怎能歿了呢、、心思這樣轉著,卻無人敢應,麵如古井,素無波瀾。
大詔後,赦天下,樂萬民,‘帝姬降世,賜曰凰引,一名秦白初,特抗赤而命、後歿,同哀三日’一時間舉國歡騰亦不乏感傷,悲喜交織,好不矛盾,怎能、怎能呢?
十五年後,先帝薨,生時獨寵王後,後歿,不續,奈何無帝子,民風不拘,遂帝姬即位,號曰:曌坤——!
此時、雲外天中,仙中山上,霧靄繚茫,悠悠琴音飄渺不可尋,芙蓉泣露、香蘭清靈,縱然是李憑聞了也定會大為讚服,歎一聲高山流水、終覓知音。
依著琴音探去,九折灣過,萬仞峰生,迂回曲折處,絕壁頂端,隱約見一素衣隱士,飄然若謫仙,墨發飛揚,業已及膝,黛青色發帶隱於發間,恰為青絲襯了些許色澤,明眸低垂,看向膝上所撫之琴,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透出不可捉摸的光來,像是思索著天機、又看不分明,高而挺的鼻梁襯的眸光更發深沉,麵靨棱角分明,似老刀匠的雕刻、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亦不減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