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幕湖飄歌(1 / 2)

幕湖,湖如其名——恰似一挽墨色的幕布,和柔地親吻著好奇的滿天星辰,溫潤地問候著含羞的叢山蒼翠,疼惜地舔舐著瘡痍的禁斷之戀。浸浴在湖光之中,品嚐著我為你所泣的淚水,腥甜酸澀,滿是血的味道。繚繞的寒霧,亦如你的呼吸,淩冽刺骨,卻在灼燒我所剩無幾的心智。一次邂逅,半回初識,換來一把梨木的頭釵,一句空幻的許諾。莫,你可知,殘陽夕下,落血彌芳。

“這就是幕湖?”素衣少年,櫻唇皓齒,輕吐幽蘭,似問非問。帶著與生俱來的肅穆,麵對如斯西瑤紫竹之境,言詞中竟也沒有半分失儀。不過,就算這隻言片語,仍有些許讚慕,隱隱心中,餘響回蕩,激起幾泛漣漪。

“回少爺,正是。”中氣實正之音,卻發自另一文弱青年。明眸善睞,恰便似這幕湖本身,霧氣渲騰,清波四起;彎翹撩人的睫毛,上下一眨,澄澈悠然。

泰元四年,煙山幕湖,離人崖上,主仆二人,瞰賞仲夏午後這難得的一番恬適清涼。如真似幻,天籟悠揚,忽而歌聲飄湖而過,不見起伏,卻在少年心中湧起濤浪。隱隱若若,不知誰人吟唱,隻覺曲音曼妙,醉人心腸。

“先生可識此黃鍾大呂?”素衣少年咬唇發問,雙目卻緊緊鎖視幕湖,不曾回頭。

“回少爺,鄉野小調,下裏巴人,豈可攀比黃鍾之調大呂之音。”又是這渾重的口氣,隻是聽著更顯得程式呆板,扼人脖頸。

“嗬嗬,溫卿先生用詞何時也這般冗陳了。”素衣少年轉過身來,凝眸相視,眼神中略帶蠻霸的調侃之色。

“莫兒,這蒼山翠柏、湖光水色、魚歌獸舞、鳥語花香,你倒是中意哪一個景致?”溫卿掃過少爺故作不悅的麵容,另起一題,反問起少爺來,嘴角還微微揚起攝人魂魄的壞笑。來回踱了幾步,不等少爺作答,便又開朱唇櫻口:“還是說當今的六王爺,迷上了這幕湖飄歌,順帶……”說著,溫卿的目光滑向了湖邊沐浴的少年,“嗬,順帶迷上了這飄歌幕湖的美人。”

莫聽得先生的話先是一怔,然後順著先生的目光掃去:湖光銀粼,少年青澀,三千烏絲垂落,不見一縷繁亂,如墨入水,將這幕湖也染得更加癡醉;柔膚浴波,象牙雕白,粉嫩絲滑,吹彈可破,恰如織女手中的雲錦,便似冰蠶吐出的雪緞,漂洗在這幕湖之中;蔥根弱指,玲瓏婉秀,輕撫頰額,嬌媚遊走,卻不失一份純真安恬;峨眉輕掃,眼眸泛波,鼻峰落雪,丹朱含轉,淺吟低唱,水煙舞動,蒲草紛飛。如此妖尤,莫不是這煙山的仙子,幕湖的精靈,還是那離人崖上苦情人的相思淚所幻化成的魅影。

“少爺要不要下去仔細瞅個清楚,看看他到底是人是仙?”溫卿回過身,看著那張呆滯的臉,不懷好意地建議著。

“哼,妖孽!”話雖如此,莫的眼神卻絲毫未動,間或一閃,臉泛桃花。

“既是妖孽,一顧傾城,再顧傾國,少爺還是與我早點回去的好。”說著,溫卿已伸出紙扇,為莫讓出了路,嘴角上依舊是讓人琢磨不透,也不敢琢磨的壞笑。

僵滯了一會,見莫沒有反應,溫卿便高聲長誦:“夏敗於妹喜、商滅於妲妃、周亂於褒姒、漢惑於貂嬋,月花魚雁,紅顏禍水,尤物亡國。”可憐諄諄教誨,那人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咳咳。”溫卿清了清嗓子,繼續用溫重磁厚的聲音念道:“魏王興龍陽君,而族薦美人者;靈公寵彌子瑕,而流餘桃之罪,哀帝封董門郎,而國朝為莽賊所篡。如斯荒靡亂政之事,古往今來,比比皆……”

“夠了,煩請先生帶路。”莫麵露慍色,起身而走。

“是。”看著莫徑直離遠的背影,溫卿苦笑:“還讓我帶路,自己走得不挺歡實的麼。”說著也緊緊跟著那怒急匆匆的步伐去了。

離人崖上,不見二人蹤影。幕湖水邊,少年起身穿衣。輕嗬一團暖氣,直吹得金烏斜墜,餘暉嬌病。蒼煙翠霧,掩身而去,真假從容,足跡為憑。

“王爺您可回來了。”一位管家模樣的人歎道。

“嗯,回來了。這煙山幕湖確是世上蓬萊人間仙境啊!哈哈哈,快哉!妙哉!”接話的卻是一臉肆意的溫卿,莫隻是輕哼了一聲算作回答便大步回內堂去了。

“敢問先生,王爺這是怎麼了?”管家趕忙拽住了溫卿的衣角,語氣間不免帶著焦慮與不解,“莫非是遇到了什麼穢事?老奴聞知這幕湖邊上常有妖歌飄蕩攝人心魄,凡聽過此曲者,尤以壯年為甚,皆躁怒悸衝,不思茶飯,抑鬱而疾。更有甚者……”

“誒誒誒。”一個揚聲,溫卿打斷了管家的話,“我說‘吳老爺’什麼時候成了這口吐蓮花的說書人,這一套一套的學的有模有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