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淵,你是不是以為這樣的你很偉大?”看著神色淡然的上淵,不待他開口,天元眼中的怒火幾欲洶湧而出,“不顧她的意願,將她的心血付之一炬。你一個人耗盡一生的時光,背負起她的命運,以道祖的名義將她撫養長大,又弄出一個瑤光和她相知相愛,最後以道君的身份將她逼入絕境。上淵,她是一個活生生的神靈,不是你擺弄的木偶。你做這些事的時候,可曾想過她的感受?”
上淵漠然的麵孔微微扭曲,落在茶水上的目光悲寂而又決絕,半響後才沉然道:“如果可以,我寧願漓星從未遇見過我。可是瑤光的事,的確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若不是我的幹預,或許不會有現在難堪的局麵。”方才憤憤不平的模樣陡然頹敗了下來,天元坐到他對麵,落寞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都言命運無常,不過是天道作祟。天道不可逆,六界不全便是最好的證明,此番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上淵淡淡道,“眾生依附星辰本源得以延續,星辰本源也因眾生得到供養,天道若想找她的麻煩便是給自己不痛快。”
“六界不全是唯一的隱患。所以你從一開始便在布局,不論是星辰本源,還是鬼域和冥界。”似是有些心安,天元端起杯盞輕抿了一口,“那你呢?”
“太初醒來的時候,我把自己獻祭給了天道。”
“獻祭天道,上淵,你瘋了……”似是被唇中茶水嗆到,天元臉憋得通紅。
上淵轉頭,望向神殿下的陣眼,聲音似斷若續:“天元,我不會看著太初在我麵前消失三次,永遠不會。”
明明聲音極其清淡,可攜著的自信沒來由的讓他心底一顫。天元突然想起在上淵身上漸漸消散的神威,猛然抬眼:“上淵,難道你早就已經,已經……”仿似十分艱難,半響他才吐出幾個字來,“隕落了!”
話語裏麵是藏不住荒謬之意,可答案卻又真實的近乎荒唐。
上淵嘴角扯起一抹笑容,微微搖頭:“天元,昔年站在你麵前的,的確隻是一道有意識的本源。現下,卻是一副完整的軀體。”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上淵當年才把太初趕回了星羅宮,將自己鎖在了落道穀?拖著殘存的一絲意識,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獨自承受著天火,卻永遠守在她的身邊。
拿住茶杯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天元隻覺悲涼。他說的輕巧,世上什麼事都需要付出代價。剔骨焚身,將血脈盡毀,硬生生將神魂抽離,便是獻祭天道。拖著殘存的意識,重塑肉身,更是需要無盡的歲月……
“你藏在落神山數萬年,衍生出瑤光,便是為了重塑肉身,好在今日開辟鬼域和冥界?”
“不錯,僅憑一道有意識的本源,我根本做不到。但我沒想到瑤光會自己生出靈智,在我覺醒之前離開了落神山。我不得已召喚了炎火,利用功德豐碑喚醒了自己。”
“你在琴州將太初逼入絕境,是因為三界之力又衍生了新的星辰本源,所以你才用了煉道鼎。不僅可以化去新生的力量,還可以湮滅她對你的最後一點期盼,對不對?”
“我隻願她今生是最平凡的生靈,可我沒想到你會出手,等到我發現時已經晚了。我終究沒能……”話到此處,他便沉默了。
“所以即便後來你知道她插手三族之戰是在對付你,你也不管不問,是因為她終於開始恨你了,對不對?”話音是質問,語意卻是肯定,天元的聲音越來越沉,“那玉曲呢?玄吾既然從一開始便在幫你,那玉曲手中的紅蓮是不是他給的?玉曲是不是也知道所有的事?”
上淵沒有回答,目光落在一旁的竹屋上,悄然沉默。
“如果隻是記憶,你不會封印這麼久。”天元定定地看著他,“走到今天你才願意把一切告訴我,是不是因為,盒子裏麵還有需要隱藏的秘密?”
“能夠篡改本源的,世間也隻有兩個人而已。若說前世是因,那後世便是果了,因若不存在,果自然也沒有了。這些記憶可以不用回到太初身上,卻永遠不能消失。”
篤定的聲音落入耳中,天元看著淡漠的上淵,麵色數變。他籌謀千萬年,背負起她的命運,將六界重新奉於她的手裏。這一切的一切,若是讓太初知道,以她的心思……
天元不敢再想下去。不能讓她知道,絕對不能!
上淵將玉盒收好放在他的麵前,眼底死寂一片:“天元,我不曾求過你什麼,唯此一事,在我走後,永遠不要向她提及。”
小院陷入了良久的寂靜,天元不知上淵是何時離去的,也渾然不覺有人走了過來。
“我很想知道,那些年,他對著懵懂無知的小太初撫琴時,心裏最想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