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童年記憶中第一次看到陽光,第一個早晨。早晨的陽光剛剛從山頭升起,照在一個打麥場上,半截矮牆頭上坐著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的孩子,地上站著一個小孩,兩個小孩緊緊依靠在一起,一顆核桃樹,一個池塘,一片小樹林,幾縷從農戶家裏慢慢升起的炊煙,沒有雞鳴、沒有狗吠,更沒有吵鬧的人聲和吵雜汽笛聲,一切顯得安靜、溫暖、祥和。
我的漂亮姐姐和我說著話:“叫我姐姐啊!我們一會兒回去好不好?你站穩一點點兒好不?……”
她給我講了好多話,可我都沒有說幾句話,我那個時候還不太會說話,或者很少說話吧,過了一會兒,我的漂亮姐姐就背起我朝家裏走了。她把我放在炕上,我一個人在炕上玩耍著,看著她在地上拿著麥草一把一把的塞進灶火門裏燒著,母親在案板上和麵,不時的出出進進。
“媽媽,我給你燒火,你給咱們烙兩個油餅子好不好,我和弟弟娃吃。行不行?”漂亮姐姐蹲在灶台下麵用溫柔的口氣給母親說著。
“好,我給你烙。”母親答應著。
過了好長時間母親烙出來了兩個大大的油餅,那油看著就是厚厚的一層,像是馬上要掉下來的一樣。姐姐手裏拿著一塊,又撕下來了一小塊在嘴邊使勁的吹了又吹,然後輕輕的送到了我的嘴裏,我張開嘴吃了,就這樣她一直給我的嘴裏喂了三塊,後她才自己撕下一塊餅放在了自己的嘴裏,我和她一起嚼著,一起吃著,她看著我笑著,我看著她也笑,她在吃一口之前總是會給我喂上兩口。
那個時候我們兩個都是很小的,我那時候又不會數數,我和她幾歲我怎麼知道呢,我甚至連春夏秋冬都分不清呢。
有一天,爸爸坐在炕頭不斷的抽煙,我在媽媽的懷裏打著吊瓶,二姐她頭朝著炕邊睡著。“爸爸,我頭疼的很!”姐姐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這是我記憶中姐姐的第二次說話聲音。我爸爸什麼也沒有說,還是不住的抽著煙。
後來他發脾氣了大聲的罵了“要死你們都死,一個看著馬上要咽氣了,另一個又開始嚎叫了?我看老天爺你能把我怎麼樣?”
再後來有好幾天都沒有看到姐姐,也沒有看到爸爸在家裏。突然有一天爸爸回來了,鄰居的大叔大伯大爺都到我家裏來了,唯獨沒有看到姐姐回來。他們進門有坐在椅子上、炕邊上、還有的站著,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唉……你們兩口子要把心放寬,沒了的已經沒辦法了,你看看兒子還在懷裏抱著,兒子多心疼啊,你要往他身上看……”等等之類的話,當時我根本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說什麼我也不懂。
晚上,鄰居們都走了,點上油燈,爸爸就靠在油燈旁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不住的唉聲歎氣,媽媽靠著窗戶坐著也是唉聲歎氣,不住的抹眼淚。鄰居的王婆婆端來一碗飯,勸道:“給娃娃喂點飯吃,你們兩個吃不下,不是還有孩子嘛!”媽媽坐在炕上,我站在媽媽的懷裏,我的個頭還沒有到媽媽的下巴高呢,媽媽一口一口的喂我吃飯。吃著吃著我突然問道:“媽媽,我姐姐呢?姐姐呢?媽媽,我要姐姐。”媽媽放下碗,一個勁的擦眼淚,嗚嗚的哭了起來,我舉起小小的雙手給媽媽擦眼淚,媽媽抱著我哭了,爸爸在油燈下也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