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寒風。殘破的酒旗在風中招展,下馬酒館屋簷上的茅草,已被凜凜的寒風吹得飄散了一半。
下馬代表著休息,酒館正是個休息的地方。下馬酒館從未想過,他這破敗不堪的野外小店,竟會有客人坐滿的一天。
他更不會想到的是,五更天之後,滿座的客人們竟然還沒有一個要走。他們連稍微想要起身的意思也沒有。
酒館的酒童已將每一桌客人的酒溫了一遍又一遍;茶博士也已更換了無數次的熱茶。但沒有一人動筷子,桌子上的酒茶菜,都還原封不動的放著。
每一張桌子都坐滿了人,他們好像也彼此都不認識。因為酒館裏坐了四五十個人,卻沒有一句聲音。甚至連呼吸聲也很難聽見。
就在滿座鴉雀無聲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鈴聲,一陣馬蹄鈴的聲響。
馬蹄聲很清脆,鈴鐺聲也很清脆,隔著厚厚的木門,依舊穿到了酒館中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心裏。
他們還是沒有說話,但他們的手,已悄悄移向了自己放兵刃的地方。這個地方自然在他們身上,從不會有人會把吃飯的家夥放在身外。
馬蹄聲越來越近,低低的馬嘶聲,和“叮叮叮”“叮叮叮”的聲響,赫然已到了門口。忽然,聲音都停止了,木門卻響起“咄咄”的敲門聲。
酒館掌櫃被嚇了一跳,酒童和茶博士也嚇了一跳。
忽然,酒館滿座的人,終於有一個披著鶴氅的中年男人開口說話了:“去開門。”
掌櫃緊張的點著頭,他的手都在顫抖。連忙對酒童使幾個眼色,還一邊低聲喝道:“去,去,快去呀。”
酒童雖然百般不心願,但他卻已沒有可以再使喚的人了。門被他打開了,門外站的是一個少年人,年齡不過二十多,長得還算白嫩。一襲青衣,長劍在腰。
少年人道:“煮一碗酒,熱熱身子。”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並沒說完。他此刻已看見了酒館裏滿滿是人,再沒有一個座位。即便是空地上,也早已被人坐滿了。
少年人笑道:“原來客滿了,真不湊巧。”
還是那個披著鶴氅的中年男人道:“小兄弟若不嫌棄,可以到我這裏湊一湊。”
少年道:“可你旁邊也坐了人。”
中年男人道:“你過來就沒人了。”
少年走了過去,他旁邊還是有人。
中年男人對他旁邊的人道:“這位朋友麻煩讓一讓,我要和這位小兄弟暢飲一杯。”
那人道:“站著也能喝酒。從來隻有別人給我讓座,我馮欣這輩子還從未給人讓過座。”
少年道:“原來你就是昔年一劍挑翻東魏兵馬大元帥高飛的馮欣,一劍爭日月馮欣。”
馮欣道:“哪怕是你師父親自前來,也沒資格叫老子讓座。”
中年男子冷笑道:“若果真無衣太子親自來了,你也已不必再讓座。”
馮欣道:“你既已知道,還敢叫老子讓座?”
中年男子道:“死人是不用讓座的。”
馮欣一拍桌子,長身而起,滿臉漲得通紅,罵道:“你……”他的臉紅得已說不出話了。
此刻他的臉不但紅,而且已開始發綠。竟仿佛在臉上打了蠟,在他倒地後,他的臉已綠得發硬。若是拿筷子去敲,簡直能敲出和石頭一樣的聲音。
中年男子笑道:“他此刻已讓了座,你敢不敢坐下?”
少年果然坐下了,道:“久聞散魂殿有兩絕,毒術和暗器。即便是整個南江湖,隻怕也找不出一個人,能把這兩樣俱都耍得神乎其神。”
中年男人似乎很滿意少年對他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