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醋(1 / 2)

雷雨中的清淩殿比往日熱鬧的緊。

倒在血泊裏的女子將將被人抬了出去,拖在地上的裙裾死氣沉沉地從眾人避之不及的目光裏消失,椅子上的血還沒來得及冷,這邊誰知哪家的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拈著個帕子,不顧體麵縮在角落裏嚶嚶嗚嗚地抹眼淚,半大的身子浸了風雨,華麗的衣裙顫巍巍地蜷在一處,這般落魄都不敢再挪動半步。

秭薑的繡榻邊立著俏生生的紅箋,一手捏著不盈一握的纖腰,一手攥著個嵌金鑲玉的令牌,清亮亮的嗓子下酒的水蘿卜似的脆響剔透,“哎喲,這兩位小姐,可別我這個做奴婢的替我家姑娘說幾句正經話你們心裏頭不大爽利,您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張口閉口的都是劊子手索命鬼,皇後娘娘千秋壽誕裏頭可聽不得這個,可知這抬頭三尺有神靈,信口雌黃也不怕被絞了舌頭。”

哭泣的人哭得越發的大聲了,隻可惜被轟鳴的雷聲壓住像是丟在荒野裏頭無助的幼貓,可憐巴巴地瞪著濕漉漉的眼睛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終是有人看不過眼,張口欲要維護,字眼就被紅箋給堵在了心口,“這位夫人,莫要為了別家的閑事動了肝火,您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保養得甚好,若是一著不慎,這滿京城裏頭大姑娘小媳婦有的是千嬌百媚一枝花,到時候你家夫君生了嫌棄之心,我家姑娘這可不收下堂婦。”

那風韻猶存徐娘半老的貴婦被她這一番夾槍帶棒的擠兌,一張濃妝豔抹的臉氣得都從脂粉裏擠出了細細密密的褶子,半紅不青的像極了粉墨登場的醜角。

烏壓壓的人群沒一個說話的,倒是不是世家貴胄畏懼一個小小的丫鬟,隻是她手裏的那塊象征洛央的令牌,誰也得罪不起。

“方才我說的話你可聽到了?”紅箋斜眼掃了那跪在地上直哆嗦的太醫一眼,“你不過就是個太醫,說到底也就是個伺候人的玩意。這伺候人的玩意呐,就要曉得身份,莫要得了誰的巧就不知天高地厚。年歲大了,糊塗了也可以原諒,我家郡主心善不和你計較,隻是你也不要煽風點火嘩眾取寵,郡主是何等的身份,矜貴著呐。這穿的戴的用的,哪一件哪一物不是從皇後娘娘宮裏頭出來的,是你能說看就看說查就查的麼?”

那五十來歲的老太醫被說的漲紅了一張斑駁的麵皮,雖說被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罵得狗血淋頭,也隻能跪在地上堆著難堪的笑意絮絮叨叨地為自己辯解,“紅箋姑娘說的是,微臣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越了規矩還請郡主大人大量。隻是……事關皇家子嗣,不可謂不茲事體大……當初皇後娘娘也曾特意下了懿旨叫太醫好生伺候承徽娘娘,如今出了這等大事……這,這個在座的夫人小姐們都一一驗看過了,倒是郡主……人命關天,微臣隻是怕到時候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詢問起來……微臣這條老命倒是不值錢,卻連累了郡主,當真萬死不辭……”

“呸!”

一句本就不利落的話被紅箋攔腰截斷,散在這劈裏啪啦的雨聲裏,也沒人有那個滔天的膽子敢去撿上一撿。紅箋纖腰一扭,冷笑一聲道:“就你那條賤命在郡主麵前說三道四,不幹不淨,成什麼樣子,老不休作死的,看我不……”

聲色俱厲的滿腔怒火轉眼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像是爭先恐後從繃緊琴弦上揉開的一曲高亢的宮商角徵,漸入佳境卻已然銷聲匿跡。眾人不解,微愕的表情被響起的腳步聲給敲打的神台清明,醍醐灌頂一般從迷霧中驚醒循聲望過去——

雨中走來的那人根骨俊挺的似水墨皴染的巒石森木,行雲流水般地潤墨描摹,才能細細地勾勒出筆下如玉的男子,裁了萬千霧青的雨幕做了那一身雍容雅致的交領直綴,挑了碧波蕩漾的水紋繡了穩重淳厚的暗紋蟠螭,鞶帶上綴著香囊美玉,連飄搖的垂紳上都藏著銀線勾出的雲紋。隻道是陌上公子,舉世無雙,行走間衣袂翩躚,連那山河紋的袞邊一路也不甘孤靜,撩了密密的雨珠緊緊攀附又轉瞬丟下,漾開深深淺淺的紋路咿咿呀呀地輕笑。

暗沉沉的清淩殿似乎隻餘了這一脈氣息,高低起伏便悉數被那人牽引拿捏,動彈不得。

直到繡榻上的秭薑勾著細膩柔滑的唇角,嬌嬌俏俏地道了句先生,眾人這才悠悠轉醒,原以為方才瞧見的不過是隻應天上有的黃粱一夢,誰知轉眼便身在這夢中,也不知是主是客,隻是木訥地道著見過洛大人。啪嗒一聲,額角上不知何時鑽出的汗珠子卻滾在了地上。

洛央腳步未停,直到了秭薑跟前兩步遠處才堪堪站立,一路而來挺拔不曾彎過的腰身這廂才換了一個微而不見的弧度,挑了唇角牽出絕色風流,“微臣見過清河郡主。”

“不敢當。”雖說著客套話,卻也沒見榻上斜倚著的人挪動分毫,隻是眼含如水溫滑的笑意,“我瞧著這個時辰也該是洛大人屈尊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