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楚凜伸出大手拭去她頭上的汗,“你總是能輕易讓我無奈……”
是嗎。
其實徐沐喬何嚐不是。兜兜轉轉,發現什麼是值得珍惜的。從今而後,時而簡單時而暴躁的脾氣有了包容的人,不用一個人在午夜困得要死卻睡不著,揉著眼睛爬起來給自己喂一片安眠藥。
誰不無奈呢。
“阿凜,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沒有吧。”楚凜想了想,誠實地回答。心心念念的這句話終於一朝得到,卻沒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更多的是細膩綿長的情緒,洶湧在懷。
“我想要的不多,月長圓做不到,那就人常伴好不好。嗯?既然在一起了就盡量走下去……一切塵埃落定以後……雖然不敢再強求再奢望了,但還是有些期待的……”徐沐喬的眸子有些濕,話裏帶了十二分的認真,有些像大雪中找庇護所的倉鼠。
“好。都答應你……”楚凜撫上她幹軟的發,“要對我有信心,更要對自己有信心,懂?”
窗外隱約有轟隆的雨聲,洗刷了世界,也歸零了過去。
曾經為了一個人把照片藏在背包小小的夾層,一整個青春。
曾經背著他送的書包招搖過市,那是她的十幾歲。
曾經的溫軟後來的剛硬,曾經的快樂後來的傷痕。
就讓曾經留在曾經。
存在過。
痛快過。
但,終究抵不過她試圖緊握的未來。
老天爺不知是開眼不開眼,夏日裏變了天,陰風陣陣,徐沐喬卻不知添衣服,穿著小吊帶在後花園看花。楚凜見她臉色不好,硬是把人扯到了休息室。蹙著眉摸摸那家夥的手,不出所料,眼前作死的人手冰涼。
“真有種!”楚凜麵無表情,從更衣架上扯了一件比較厚的外套,悶頭扔過去,壓抑著心底的怒氣,轉身要走。
“阿凜,阿凜我錯了——”徐沐喬心慌了,她不怕楚凜跟她虛與委蛇,卻怕極了阿凜繃起臉的樣子。抬腳要追,卻忘了麵前的沙發和自己的肚子,狼狽地往沙發拐角一趴。
她摔倒的速度太快,楚凜回過頭還沒來得及衝過來扶起她,徐沐喬便在他麵前滑稽地兩手撐了沙發,隻是那腳傷又裂了,血從潔白嶄新的紗布慢慢暈開來。
楚凜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徐沐喬不敢看他,手心傳來陣陣又麻又痛的感覺,然而這一切還趕不上腳疼的萬分之一。
尤其是肚子……雖然不疼,但還是受了驚嚇。
楚凜攔腰把她抱起來,一腳踢開門衝了出去。路上遇到司機,語氣裏都是急切,“去地下停車場!開車帶她去醫院!”
徐沐喬看到他帥氣的額頭上滲出細小的汗,伸手抹去,心底是一陣感動與酸澀。
她默默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徐沐喬,你要知足。
八年前,她根本沒想過這世界會這麼跟她開玩笑。本來說好在一起的那個人消失得幹淨徹底,而她自己逐漸帶了刺。不管不顧地紮向所有觸到自己軟肋的人。
直到身邊再也沒有人,她也得學著習慣。
八年後,自己這些時日的示好那人怕是看在眼裏,隻是從來不提。
徐沐喬在撒謊。低頭不敢看人,以及不自覺地撫摸鼻子。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楚凜盯著後視鏡中一臉笑意的人,皺了眉,不敢揣測她現在是帶著什麼心情,又是何種打算。
她又瘦了,下巴尖尖,楚凜的手遲疑了一會。還是覆在了她的頭上。
罷了。
就這樣下去吧。你打死不說我裝傻到底。隻求能保住我們現在的關係。
畢竟,沒有路了。
世界上萬般事,唯有咳嗽、貧窮和愛掩飾不了。
最悲哀的,莫過於掩飾不了,又參與不了。於是隻身遊離於畫麵之外,帶著不能言說的灰暗心情,揣測這霧霾何時能散盡。
有時候被忽視的,往往帶來多米諾傾倒的結局。若眼前的泰山終會崩塌,看過的那片湖泊最後填平,縱使假裝麵色不改,錯了一時便錯了一生。
當時的楚凜沉浸在和徐沐喬心平氣和相處的滿足裏,無暇去想當時的諸多不對勁。
徐沐喬這種性格像是這樣的人嗎。
明明是最傲嬌最喜歡翻臉的。
這些天表現得那麼乖巧,乖巧得有點過頭,便成了拙劣的乖張。
當徐沐喬變得不像徐沐喬,事情必有蹊蹺。
隻是徐沐喬不說,楚凜永遠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