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信呀,”程林秀接話說,“我看也是。王風耀這人能幹出來,興許是在和咱編故事。”
“肯定是編故事,媽--”南信說,“您還有點眼光,他小子要不是陪時市長,你叫我咋的我咋的。”
程林秀說:“他愛怎麼的就怎麼的吧!”
“南市長,阿姨,他騙咱們,咱們明白呀!不能愛怎麼的就怎麼的。”鄭林又插了話:“我和南哥想的一樣,我說,你們這一代人呀,成事就在誠實,敗事兒也敗在誠實。”
“什麼,你這混小子,”南方正批評鄭林了,口氣倒很溫和,“與人誠實還能壞事兒?啊?”
“爸--”南信接了茬,“鬼子溜的人和您撒謊您還以誠相待,那不壞了事嘛,行了,我不和你們說了,怎麼說你們也不信……”
南方正說:“不管怎麼的,反正你要去當縣委書記,就得把這一套扔得遠遠的,思想意識這麼有問題,要是這,我對你、對事業,對那裏負責也不能同意去!”
“爸,哎呀!就這麼幾句話您,您是我爸我才說實話,您可別。”南信連說改:“好,我堅決照您說的辦,到了西藏多向您請示彙報。”
程林秀白一眼南信:“這就對了。”
“南市長,阿姨,”鄭林感慨地說:“當前社會上假感情太多,虛偽的東西這麼多,南信的話,不信可以,建議您琢磨琢磨。”
南方正不解的樣子:“什麼?琢磨什麼,哪能說假感情太多呢。嘿,你們年輕人就是新鮮詞兒多,前年吧,工商局的人跟我說過,市場假冒偽劣產品多,你們又弄了個如今假感情多,把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說成什麼了。”
“是啊,爸爸,”南信和鄭林一唱一和,“咱們先不說別的感情領域了,什麼夫妻感情,師徒感情,父子感情等感情領域,就單說這官場官員和官員之間感情,包括大官和小官之間,上級官和下級官,同級別的官,互相之間熟悉的官,互相陌生頭次見麵之間的官,正在接受工作檢查中檢查和被檢查之間的官,那假話,那是裝出的假感情比當今市場上的偽劣商品多呀……”
“啊?”程林秀噓口氣:“哪兒弄的那麼多又是這個和那個,那個和這個之間的歸類呀,今晚這八月節不用過了,就聽你扯洋片了。”
“媽,不扯洋片,是中國特色片。”南信又專門對南方正說:“爸,您,怎麼還不敢承認呢,南陵縣峨嶺糧站搞‘假大空’糧庫,四川有個‘小康村’竟是‘賣血村’,就是下級糊弄上級。所有這些糊弄都是阿諛奉迎中,在酒桌上的假感情演奏下促成的,您周圍也多了--”南信見南方正不吱聲,繼續說,“您對這些問題,就是思考的太少,我當官說了算的時候,就要專門組織打擊官場假感情……”
南方正不吱聲了,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南信說:“爸,媽,我和鄭林出去一趟,我想起一件事兒,一會兒就回來。”
“喂,”程林秀喊住他倆,“大過節的哪兒去呀?”
南信一回頭:“媽,一會兒就回來。”
程林秀追到門口,不管怎麼喊,倆人隻是“一會兒就回來”“一會兒就回來”的揚長而去了。她回到屋裏氣嘟嘟地說:“老南,你說,你還同意他去西藏當個什麼縣委書記,連家規都管不住他,能成嗎?”
“哎呀,”南方正歎口氣,“剛才我也想了,讓他闖闖去吧,我們也跟不了他一輩子,要是以後再沒有提拔機會了,他埋怨我們,我們自己也得埋怨自己。”他停停又問:“玉嬌,這事兒你看呢?”他問著話,把倩倩拉進了自己懷裏,倩倩卻不過來,一個勁兒依偎在靳玉嬌的懷裏。他知道這些年,他是從心裏和孩子親,而孩子偶爾和他親切親切,都不是那麼自然地,真正的親,現在有些失意了,那倩倩甚至對程林秀都比對他親。他心裏清楚,主要就是成天忙乎工作,老早走很晚回來才有了這種疏遠的親情。連靳玉嬌、南信都似乎是敬而遠之。特別是南信,過去沒有這麼多話,也沒有這麼多工作,自己退下來了,話一下子這麼多起來,乍聽起來,是些再尖刻不過的話。細想想,也不全是杜撰,也自有一些情理和人情世故在。他想著想著,竟有一絲絲自卑的意味在泛上心頭。
“爸,”靳玉嬌說,“我看他去鍛煉鍛煉行,就是南信一走,你們可能就冷清了,其實呢,他在家裏也不幹啥,就光管喘氣兒和吃飯,去就去吧,隻是跑高層的事兒,倩倩上重點小學的事兒,還有我調司法局的事,我也是跑不過來,還得靠他呢。”
“這不要緊。”南方正好像也是借這個假日補對家裏人的欠情似的:“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兒了,到時候我就去跑。”
“行啊,”程林秀說,“玉嬌,難得你爸爸這片心,來,咱們該喝還得喝,該吃還得吃。”說著帶頭舉起了杯子。